樊稠听到了韩遂心腹的传话,暗自想道:“韩文约之言并非没有道理,我就算将其赶尽杀绝,也没有半点好处,倒不如做事留一线,也好替未来考虑。”
念及于此,樊稠当即应允下来,纵马上前与韩遂单独谈话。
二人并排骑在马上,谈到动情之处,甚至手拉着手,举止非常亲密,时不时还有笑声传出去。
李利待在阵中,看着相谈甚欢的樊稠、韩遂二人,眼中不由露出了阴狠之色。
樊稠虽顾念同乡之情,放掉了韩遂、马腾,却又引兵杀奔槐里,连夜架梯登城,攻破城池,斩杀与马腾勾结的马宇、杜禀二人。
此一战,樊稠、郭汜、李利三人斩杀益州牧刘焉二子刘范、刘诞,又杀了议郎种邵、侍中马宇、中郎将杜禀,斩敌万余,可谓是大获全胜。
返回长安以后,樊稠因为功劳最多,作战也最勇猛,因此深得士卒之心。
由于关中饥荒严重,李傕等人为了维持军队口粮,不断派兵四处劫掠,让关中百姓生活越加困难,饥荒也变得更加严重。
以致关中人相食,白骨堆积,污秽满路。
三辅之地,本来还有十余万户百姓,经过李傕、郭汜的劫掠,百姓们相食殆尽,本来无比繁华的三辅之地,几乎变得空无一人。
甚至于,就连许多世家大族亦难幸免。
那些侥幸活下的世家大族以及百姓,都趁机逃到了益州以及荆州。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没有了马腾屯兵郿县震慑羌人,生活在左冯翊境内的羌人又开始作乱,郭汜、樊稠率军平叛,斩首千余。
由于三辅之地百姓几乎相食殆尽,继续留在长安没有任何意义,樊稠就准备东出函谷关,前往雒阳,好就食河南尹与河内郡。
然而东边军阀、盗匪林立,樊稠麾下兵马不多,于是不断催促李傕增派兵马。
自从樊稠大破马腾、韩遂以后,李傕就开始忌惮樊稠在军中的威望,自然不愿继续调拨兵马,增加樊稠的实力。
李利趁机说道:“樊稠故意放走马腾、韩遂,还在阵前与韩遂并马牵手交谈,甚为亲密。”
李傕眼睛微微眯起,问道:“可知他二人说了什么?”
李利摇头道:“不知。”
不过他接下来又继续说道:“我观樊稠已有二心,若令彼占据雒阳,与马腾、韩遂私下勾结,东西夹击叔父,又当如何?”
李傕背着手在屋内走来走去,过了许久才下定决心,道:“我今夜设宴,请樊稠过来,埋伏刀斧手,将之除去!”
是夜,樊稠忽然接到了李傕的请帖,送请帖之人告诉樊稠:“左车骑将军邀请将军前去赴宴,商议出兵夺取函谷关之事。”
樊稠闻言大喜,想要前去,也有些迟疑。
只因此前西凉诸将已经生出间隙,郭汜、樊稠因功而拥有了开府之权,实力大增。
二人与朝廷三公以及李傕并称六府,为了扩张势力,三人各自举荐自己麾下将领,几乎将朝廷大小官吏的权利全部架空。
此前李傕一家独大,诸将之间矛盾尚且不显,如今三人争锋,部下之间也有些许摩擦。
樊稠虽然想向李傕要兵,却又担心自己独自过去,会被李傕加害,因此有些迟疑不决。
他问道:“左车骑将军可曾邀请了别人?”
送信之人说道:“除了将军以外,还有李蒙将军。”
樊稠闻言,这才略微放心。
李蒙也是西凉军将领,手下兵马不少,而且与樊稠交好。
既然李蒙也被邀请过去了,料想并无大碍。
饶是如此,樊稠仍旧带着一些亲兵随行。
李傕见樊稠、李蒙前来赴宴,十分热情,拉着樊稠的手臂说道:“明日我便征调兵马,让伱前去攻打函谷关,今晚一定要不醉不归!”
樊稠大喜,暗自想道:“若能领兵攻入函谷关,我便不用继续屈居人下了。”
念及于此,樊稠心中欢喜,对于李傕、李利等人的劝酒,都是来者不拒。
李蒙亦是如此。
不知喝了多少酒,李蒙、樊稠终于忍受不住,先后醉倒在了桌子上面。
“贤弟,贤弟,贤弟!”
李傕推了推樊稠与李蒙的身体,却见两人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鼾声如雷。
李傕见状,脸上的笑容不由缓缓收敛,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外甥胡封,道:“知道该怎么做吧。”
胡封脸上露出了狞笑,道:“舅父放心,某省得!”
他拔出了随身佩剑,走到樊稠身旁,扯着对方的头发,直接一剑割破了樊稠喉咙。
樊稠吃痛,猛然睁开了眼睛,开始拼命挣扎,胡封却是手上用力,直接将其首级斩下。
醉倒的李蒙好似察觉到了危险,从桌子上爬起来,看见倒在地上的樊稠尸体以后,不由吓得目瞪口呆。
“噗嗤!”
就在此时,李利却是已经来到了李蒙身后,一剑洞穿对方后心。
“舅父,某不辱使命!”
胡封提着樊稠首级,走到了李傕身边,邀功道。
李傕拿着一块手帕,擦了擦溅在脸上的鲜血,微微颔首,道:“做得不错。”
“汝二人各带本部人马,前去吞并樊稠、李蒙麾下部曲,愿意归降者高官厚禄,吾绝不亏待。”
“不愿投降者,杀无赦!”
两人领命而去,连夜吞并了樊稠、李蒙麾下部曲,是夜二人营中横尸无数,血流成河。
李傕杀了樊稠、李蒙,也引得郭汜、张济等人心中惶恐,担心自己也会被李傕所杀,凉州诸将之间隔阂越深,李傕、郭汜已经到了刀兵相向的地步。
李傕请贾诩为宣义将军以助自己,又与贾诩商议劫持献帝到自己营中。
贾诩劝道:“不可,胁持天子,不合道义。”
李傕不从,令侄子李暹率数千兵包围皇宫,以轺车三乘迎接献帝,献帝乘坐一车,贵人伏寿乘坐一车,贾诩与左灵共乘一车,其余人步行跟随。
郭汜得知消息,率兵前来抢夺天子,与李傕交战。
天子派太尉杨彪、司空张喜等十几人前往郭汜营中劝和,却被郭汜全部扣留。
李傕、郭汜一人劫天子,一人劫公卿,朝廷在他们眼中宛若儿戏,简直威严扫地。
贾诩却心中暗叹,知晓李傕、郭汜气数将尽。
张绣素来敬重贾诩,私下问贾诩:“长安不可久留,先生何不离开此地?”
贾诩闻言,却是微微一叹。
贾诩先从董卓,后来又为了自保劝说李傕、郭汜起兵攻长安。
他虽然早就料到,此后朝廷必然威严扫地,却没想到李傕、郭汜等人居然如此残暴,比起董卓犹有过之,以致三辅之地千里无鸡鸣。
贾诩如果现在离开,那么乱天下的罪名必然相伴此生,未来日子肯定不好过。
因此,他哪怕明知留下来前途堪忧,仍旧想要做点什么。
贾诩看向张绣,正色道:“吾受国恩,义不可背。卿自行,我不能也。”
张绣无奈,只得返回陕县,让自己的叔父张济领兵前来劝和。
张绣率兵前来,见二人仍旧相互攻伐,天子、公卿瑟瑟发抖,不由大怒,喝道:“吾为调停而来,谁若不肯休战,吾就与另一人合力并之!”
李傕、郭汜、张济三人先各自派出女儿为人质,后来又以李傕从弟李桓、郭汜从弟以及张济侄儿张绣为质,双方这才罢休。
张济又说道:“长安残破,天子以及公卿难以果腹,不如圣驾东移,先就食弘农郡,再还于雒阳,如何?”
两人这次没有异议,于是打算带着天子以及公卿,移驾向东。
奈何凉州诸将摩擦不断,贾诩不断周旋于李傕、郭汜之间,尽量调停其余西凉诸将之间的矛盾,更是费劲心力保全了触怒李傕、郭汜的公卿。
正是贾诩尽心竭力,终于让乱成一锅粥的西凉诸将下定决心,带着天子东迁。
贾诩的种种举动,赢得了满朝公卿以及天子的好感,此前劝说李傕、郭汜攻入长安的影响,也慢慢被削减。
“呼!”
眼看终于做成了此事,贾诩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眼中既有愧疚,也有解脱。
他上交了李傕所授予的宣义将军印绶,以示与之划清界限。
“西凉军疯狂若斯,早晚必然败亡,我也是时候离去了。”
贾诩看着逐渐远去的天子圣驾,深深一拜,而后起身,喃喃自语道:“天下之大,何处是我容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