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张符放置归位,南棠面前有一道虚幻的光门,缓慢升腾而起。
门的外框光晕流转,看起来显得有些许梦幻,透过中间呈漩涡状反转的流光,依稀可以看到刘保保模糊的身影。
他正面向着南棠的方向,像照镜子一样,与她隔着流光遥遥相对,还没来得及开口,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完好无缺的双腿。
“这……”
他的声音因为过于不可思议,而微微发颤,听起来好像是要哭了。
“这是梦境吗?我的腿?”
“能听到我的话吗,刘保保?”南棠淡然自若地开口,“抬头,你面前有一个光点,那就是我的意识在你梦境世界里,自动生成的投影。”
“南大师?但如果这是梦的话……太真实了,我有触感,我……”
“这也正是我要跟你强调的。”
眼看着他开始钻牛角尖,情绪不太稳定的样子,南棠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她刻意把语气放得严肃起来:“不管你听到看到什么,不管有多像真的,只要你还能看到那个光点,就请务必谨记,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梦境。”
“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我会立刻将你踢出梦境世界,懂?”
刘保保微张着嘴,有些骇然地仰头,盯着那个绕着自己打转的光点。
凝神而视,他确实能从中看到一个无比微缩的,南棠的身影。
“我……我知道了。”
他低垂下头去,表情也随之被尽数遮掩,语气随即也变得平静下来:“所以现在我的样子……”
“我以你的一张旧照片为媒介,构建了这个梦境世界。”南棠没有瞒他,如实回答道。
“这是我高中的时候。”刘保保有些怀念地搓了搓自己的脸,“这些事情还没发生,我打算以后做个医生,可以做手术的那种,或许我可以救很多人。”
南棠对他的感慨不感兴趣,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提醒他:“转身,你能看到一条发光的路。”
刘保保骤然回过神来,情绪还没平复,身体却率先跟着南棠的指示,转了过去。
一道光路从他的脚下,悄无声息地向远处延伸,尽头消逝在一片虚无中。
然而就在他准备迈步的时候,光路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骤然扭曲,然后从中间被劈裂开来,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最终被分割成残影般的无数条,七零八落地扭转向各个方位。
每一条路都散发着别无二致的莹光,紧接着像被开启了什么诡异开关,这些扭曲的道路以刘保保为中心,如同风车般飞快旋转起来。
简直让人头晕目眩。
刘保保彻底分不清方向了,求助般地看向身边的那个光点。
“南大师,我……”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道苍翠欲滴的细小蛇影,在旋转光路的掩饰下,嗖地蹿了出来,然后猛地张开嘴,将光点一口吞吃入腹。
梦境世界之外,南棠只感觉突然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眼前一黑,再度回过神来,就看到自己的身体倒在地上。
她看了看自己虚幻的魂体,稍微有些无语地叹了口气。
所以说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谁能想到简简单单入个梦,居然还能阴沟里翻船呢。
刘保保的魂魄被人种了东西,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她居然完全没有看出来。
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目前分析起来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这东西的能力在自己之上。但如果真是这样,它就没必要采取这种强行离魂的手段,直接剿灭就好了。
二是这东西对刘保保没有恶意,只是在魂魄层面留下的烙印,类似于被动防御机制。
“不过刚才的感觉,看起来好像是……”南棠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盯着面前被彻底搅乱的光门,心中又有了新的考量。
她放弃了马上回魂的打算,转身直接没入濒临溃散的光门,与它一起咻地消失在虚空中。
梦境世界。
刘保保眼睁睁看着光点被吞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以至于在那条蛇凑到他面前时,还依旧愣愣地僵在原地。
小绿蛇漂浮在空中,跟他大眼瞪小眼,嘶嘶地吐着信子,表现出相当人性化的嫌弃。
随着南棠意识光点的消失,地上的哪些路也随即停止了转动,缓慢重新交融到一起,变得光洁雪亮,如同镜面般倒映着刘保保的影子。
绿蛇催促地晃了晃身体,试图用尾巴去圈刘保保的手腕,结果还没完全接触到,就被他仿佛触电一样用力甩开了。
绿蛇没预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肉眼可见的被伤到了,难以置信地垂着尾巴尖,整条蛇沮丧到不行。
过了好久,它像是终于接受了现实,蔫头蔫脑地避让到旁边,在刘保保身侧虚虚地圈起身体,组成一个不太标准的箭头,示意他往前走。
刘保保的意识逐渐回笼,他意识到这条蛇似乎并不想伤害自己。
那刚才是怎么回事?它把南棠的意识光点,当做了不怀好意的入侵者?
他想不太明白,但又不能一直留在原地,只能根据绿蛇的指引,顺着光路往前走。
脚下的触感很奇特,像是行走在一层浅浅的水面上,每一步踏出,都会传来湿漉漉的滴答声。
一圈圈涟漪在镜面下方泛开,定格成一连串的脚印,昭示着他走来的方向。
路比他想象中还要漫长,似乎是完全没有尽头,周围静得可怕,对时间的感知被无限拉长,给他一种已经独自行走一个世纪的错觉。
这种错觉让他的情绪再次变得激荡起来。
无数繁杂的思绪再度涌上心头,一如既往地将他死死困住。
镜面中随即映射出密密麻麻的虚影,层层叠叠地交错在一起,最后融合成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五官尽数模糊,嘴部的位置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窟窿。
窟窿一张一合,从中传出断断续续的干涩声音,听起来像是卡带的老旧磁带,每个音节都含糊不清地混杂在一起。
“……坟……凶……我来……风水局……”
刘保保的脚步骤然一顿。
他懵懵懂懂地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过往的记忆再度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影子同样保持着与他对视的姿势,它模糊的脸越来越扭曲,像是蒙上了一层迷雾,唯有那张黑洞洞的嘴巴越扯越大,最终几乎完全裂开,露出一个相当诡谲的笑容。
它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音色和语调也渐渐变得熟悉起来。
趋近融化的黑影逐渐凝实成一滩泥潭,血肉淋漓的断手从泥潭里伸出来,死死把住刘保保的脚踝。
尖锐的指甲刺穿血肉,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一股刺鼻的汽油和焦糊味,充斥着刘保保的鼻尖。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半截左腿烟消云散。
火焰腾的燃起,瞬间将他整个人吞没其中,耳边回荡起歇斯底里的哀嚎声。
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刘保保单腿站在定格的火海中,看着以火焰为幕布,缓慢浮现出的两道扭曲身影。
“大师,我们家的生意越来越不行了,他们欠了好多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怎么样都行,我必须要出国,这样才能学到最好的医术,我不能让我的梦想,就此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