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不占理,耍赖地停下来抽烟,气氛就这么僵持着。
包装劣质的小春城香烟在上衣口袋里被蹂躏,再拿出来时烟丝散掉了一地,他狼狈地捧着,左手摸索半天拿不出火柴。
他执拗,不大乐意用轻便的打火机,还坚持着早二十年的习惯,衣兜里总是揣一把火柴,烟瘾犯了就擦火柴点烟,吃肉塞牙了就掰断剔牙,一物两用。
林酒环视一圈,疲惫催促。
“如果你找我妈是为了说我不是亲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老人手一抖,烟丝被风吹走了,他慌了神,林酒怎么会知道?
林酒指着屋檐下的一排白色立柜,最上面的一排被锁着,但钥匙还插在上面。
那是给学徒班的阿姨们准备的储物箱。
“最上牌的柜子就像我爸妈,他们从来没对林家藏着掖着秘密,尽管柜子上了锁,可是孔里插着钥匙,只有需要,你们随时都可以探查。”
说完,她仰头看他,露出一个晦暗不明的笑。
“我爸妈没有秘密,反倒是你们不肯说真话。”
大约又过了七八分钟,老头再也呆不住,灰溜溜地走了。
他以为揣着这个惊天秘密做交换,能让林酒胆怯,从而让她收纳了林家的老人,让他们依旧继续做油纸伞谋个生路,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只是一个谣言。
当年,姚芳高龄生育,之后便因身体亏损在县医院办理了住院修养。
林逍做伞手艺一绝,大家都盼着他生个大胖小子来培养,结果生了林酒。
产房外,林家人扎堆来访,草草看了一眼就离开,林逍跑前跑后照顾,后来又不巧赶上流感,一个月大的林酒接连高烧,在鬼门关游走一遭。
再后来,不知是哪儿传出了谣言,说林逍的亲生女儿已经病死了,现在的林酒是抱养的。
消息越传越邪乎,很多人信以为真,还自作主张保守起了秘密,这其中当然包括老头。
他以为拿捏了一个把柄,没想到竟然只是谣言。
林酒收敛温和,拿戳心窝的事质问他。
“你怕林振再惹事,所以把人锁在了家里?”
“缴纳赔偿后,林家内部生了嫌隙各自为营?”
“象征家主身份的族谱和册子被人偷了?”
逃出“红将”手艺班的范围后,他哆嗦着走到路边,撑着一根路牌喘息。
心中的酸涩滋味久久无法平息。
他真的错了,错在低估林酒,高估自己。
原以为林酒只是多读了几年书,空有学历,阅历不足,没有谋略,靠胡搅蛮缠和身边的几个得力助手,这才误打误撞办了公司,拿到了政策帮助。
直到他来之前,他都还自我安慰,林酒只是小打小闹,公司开不了多久,可她心里挂了一面镜子,身边人是妖是怪早看清明了,她不屑于把林家看在眼里,只是专心钻研如何制作更好的油纸伞,执着勾心勾角的只有他自己。
他站在路边,瞧见了被土盖了半截的打火机,犹豫片刻之后,他弯腰捡起。
老旧的打火机喷出最后一点火,点燃了半截小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