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匾？”苏案瑾回头，眼里难得有一丝狐疑。
顾荷笑着解释，“木记医馆的门牌被虫蛀了，刚好砸到木细悦头上。她说医馆如今是累赘，让我换个名字。”
苏案瑾便让人去库房取了两块黄梨木，做成大小适中的样子，并将其中一块递给她。
顾荷不解地看向他，“给我做什么，不是让你写吗？”
“突击检查，”苏案瑾眼里带着笑，好整以暇说道，“许久未见你写大字，不知是否都还给了我。”
顾荷:“......”
苏案瑾又取了羊毫笔，挽起衣袖研磨徽墨，然后沾上墨汁双手递给她。
顾荷只等硬着头皮接过，踌躇片刻邀请，“要不一起写？”
“成，你想写什么？”
“嗯......”她想了想，“既然是医馆，大家前来只为一个目的:活着。所以你写活着，我写相逢。”
“活着是为了更好的相逢，”苏案瑾轻声呢喃，眼里的光柔和恋眷，“好，那就‘活着’。”
说罢提笔落字，袖口飘逸，墨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那两个随处可见的字，瞬间跃然纸上，飘逸沉稳带着说出不的力量。
反观顾荷，笔画周正勉强算得上工整，然笔画与笔画之间纤细不一，末端毫无文锋与笔力之分。
然苏案瑾却很满意，他指着那两字夸道:“好一手楷书，颇有柳颜之风。”
顾荷瞪了他一眼，“你就不怕两位大人夜入梦中，掐着脖子叫让你还他们清白？”
“情人眼里出西施，大人都是过来人，自当明白咱们年轻人的闺房之乐。”
顾荷轻唾一口，这人脸厚起来，城墙都得礼让三分。
苏案瑾犹觉不够，笑着在她写的字后面加了个“院”字，停笔唤来小厮，“好生裱了挂在咱们院内，将原先那块牌匾换下来。”
自此他们居住的地方改名相逢院。
......
岑溪风与艾婉晴成亲的日子订在来年春天，那时春回大地，草长莺飞，天气不冷不热，正适合新娘子出嫁。
消息传来时，顾荷正将裱好的牌匾递给木善，看着他站在梯子上，摇摇晃晃往上挂。
李老头儿提着酒壶凑热闹:“活着？嗯，好名字，一看就是你的主意。”
木细悦不知顾荷实力，以为这两个字都是她写的，叹为观止:“若知大人有这一手好字，我早就该将这牌子拆了重写，哪儿轮得到它掉下来砸我的头？”
顾荷摇头:“苏太傅写的，我倒也写了一块儿，估摸着写得太好，被他拿起来收藏了。”
木细悦便又嚷着叫她拿出真迹一观，“卖到市面上少说也得千两银子，够静心斋那群孩子好生过活几年了。”
吵吵闹闹间，顾荷拿出账本，将这几个月医馆赚的银子分红后，剩下的全交给李大夫。
必去南疆，前路未知，师徒一行，她总得为他做好后半辈子打算。
李大夫眼中精光一闪:“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顾荷学着黎绾，高傲说道:“我都是南疆王女了，哪能看上这点银子？”
刚好沈越禾身边的小厮请她去来凤楼吃酒，才摆脱对方的追问。
到了来凤楼，顾荷发现此次沈越禾并不单单只请了她一人，苏案瑾、岑溪风、渺渺等人皆在。
“表妹，大家都到了，属你最慢，”沈越禾杵着下巴，笑眯眯让她自罚三杯。
三杯清茶下肚，顾荷环视一周，见许久未见的囡囡也在场，忍不住挑了挑眉:“这是要作甚？开家长会？”
“我准备带着囡囡回苏州，”沈越禾说，“听说你要去南疆，就打算提前为你饯行。”
“多谢，你不是有生意在南疆吗？说不得我们不久后又会相见。”
“还是表妹了解我，”沈越禾低头闷喝了一口酒，笑道，“京里的生意我都交给渺渺了，此后就不再北上。也给你留了几个铺子，等你从南疆回来，自问他取去。”
顾荷敏感听出他话里的离别之意，多有不舍，“你不回来了吗？”
“这次走了就真的不回来了，”沈越禾眼角微挑，一脸狐狸相，“我本不是个拘泥的性子。此后山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顾荷注意到他说完那话后，岑溪风往嘴里狠狠灌了一大口酒。
沈越禾想必也看到了，端起酒杯往他面前凑:“恭喜你啊，岑将军。以后少个烦人精纠缠，是不是感觉耳边瞬间清净了不少？”
“你倒有自知之明。”岑溪风冷冷道。
沈越禾面色微僵，摸着良心认真反省了一下，觉得以前的自己实在太过混账。
于是诚恳举杯道歉，“为从前的莽撞与你道个歉。喝了这杯酒，过往一切都随风。他日若有机会见面，你娇妻美眷在侧，我女儿女婿盈门，倒时候可不要提起从前的糗事。”
“囡囡，快过来给你岑哥哥敬杯茶，以后家里生意忙，爹爹走南闯北，可能不能随时带你上京探望。”
囡囡长胖了，也高了不少，白白嫩嫩十分招人喜欢。
顾荷看着她朝岑溪风走去，手里那杯茶稳稳当当，分毫没有倾洒的迹象。
她听见岑溪风说:“还是叫爹爹，我都快年长你二十岁了。”
心里无端涌起一股难过。
苏案瑾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要走，这一路上或许运气好遇到同行之人，运气不好两人错过。只是有人不甘，安心等待相逢，有人洒脱，转身另寻天地。但只要两人有心，转角就能再次相遇。”
“那我们呢？”
顾荷借力回握着他的手，睁大眼睛努力将这一面记在自己的脑海中。
“我们运气好，也懂得珍惜。”
顾荷于是笑着说:“还记得我曾说过的话吗？若有一天我不见了，记得等我，我会回来找你。但你若有了旁人，我亦不会打扰。这是以前说的，现在我想说，也不要等太久，人生只有一次，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苏案瑾道:“可你怎知，等就不是好日子了？”
这日他们喝了好些酒，连一向滴酒不沾的顾荷，都趁着气氛好喝了两杯。
他们这群人因着莫名其妙的原因聚在一起，又因着各自的原因遗憾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