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夫人见陆夫人说得清楚，便也真心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也是有孩子的人，自然知道妹妹的艰难。只是康家家学不独是我们大房的家学，妹妹也看到了，我们康家子嗣繁荣，上下百余口人都挤在一处，家学里的男孩子便有十几个。我家老爷虽是承嗣的大房，但若想在家学里多安排一个孩子，只怕也要过了族老那一关。”
这就是大家族的不好了——成国公府虽也有些旁支，但因发家得晚，还不妨事。可康家绵延十余代，虽然如今康经波大人是大房，也是康家在朝中最位高权重之人，但那些上了年纪的族长族老仍旧对许多事务有决策权。
陆夫人来之前早就打听好了这些细节，忙道：“瞧康姐姐说的，我们国公府上也是一大家子，自然知道其中的弯绕。”
又叫李嬷嬷呈上了那一套头面和一方砚台：
“若是泓儿来了康家家学，这一应吃穿用度总不能叫您家出吧？虽是您家不差这些银钱，可到底是太麻烦贵府了。”
“可巧我娘家在附近有一处陪嫁，依我看，不如拾掇一番，今后您府上家学便在我那处院子办，一应的厨子、杂役，我都给您配好——咱们两家关系匪浅，也不好收租金，权当抵了泓哥儿的学费，可好？”
康夫人见到陆夫人手中的砚台便眼前一亮——她丈夫两袖清风，唯对文房四宝爱之若痴，这砚台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再听说陆夫人有意帮忙解决康家家学的选址问题，更是长舒一口气，道：
“不怕妹妹笑话，我们这一大家子，旁支众多，这些年出息的子孙少，背靠大树乘凉的子孙多！因公爹尚在，不好分家，全都依靠着我们大房过活，着实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如今的学堂早已不似当初宽敞，不过是个逼仄的小院子，为了留着学堂的地方，现下有几家只能挤在一处。可若是哪日再添人口，还不知要住到哪里呢。”
“您既然提议提供院子给康家办学，又只是加了泓哥儿一个孩子，那群族老们想必也没别的话说。”
康夫人笑道：“我看贵公子壮志凌云，定非池中之物，若是真能入我康家家学，将来有了功名，也是一桩美谈了。”
而临院的厢房处，康昕儿正妥帖地安排姐妹们看她画的画。
因屋舍紧张，康昕儿如今仍没有自己的院子，这间名为“明珠阁”的小院儿还住了她的两位堂妹，今日去庙里还愿，这才没有见到。
但小小的厢房仍被康昕儿布置得十分妥当：屏风将厢房隔成了三个空间，康昕儿是爱书画之人，书架上的书不知凡几，架子旁一个半人高的官窑青花瓷瓶内并没有插花，反而放着几轴卷起来的画作。
康昕儿一边与玉安三人赏画，一边急切地询问玉安：
“你可曾打听过稻香隆有哪些招牌菜？你早一日告诉我，也让我多一日的欢喜。”
玉安笑道：“从前怎么不知道，昕儿姐姐竟是如此贪恋口腹之欢。”
玉君却没有跟着玉安调笑，而是认真向康昕儿解释：“稻香隆的菜色几乎囊括了南北精品，但若说起招牌菜，当属他们的创新菜品——从前真的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我们府里老太太生辰曾经请稻香隆的掌柜亲自操刀做过一次席面，他家‘新’、‘鲜’二字几乎做到了极致。”玉君侃侃而谈：
“我若透露多了，只怕明日会少了惊喜。但曾经吃过他家的金包银奶油包，外层是金黄软薄的面皮，里面是香甜的奶油，入口即化。十分美味。”
玉安也道：“人人说他家掌柜的是天上的‘厨神’夫妻下凡，是有道理的。那么精巧的花样，难为人家是怎么想出来的。”
两姐妹一唱一和，直把康昕儿哄得一愣一愣的。
晚间回到成国公府，陆夫人和云煊二人在萍野堂商议许久，方去了老太太的益寿斋。
别说玉君和玉安了，便是一向不喜读书的三娘都知道今日所求是件关乎四弟前程、甚至关乎二房未来的一件大事，是以三个姑娘齐齐聚在萍野堂不肯离开。
好在，看着陆夫人回来时面上按捺不住的喜色，大家便知道老太太同意了：
陆夫人给出自己的陪嫁事小，成国公府一向没有贪图儿媳陪嫁的道理。但康家读书年纪的小子也有一二十人，民间总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哪怕学堂只管一顿午饭，一个月下来，十两银子也打不住。
再加上厨子、小厮的月钱，交给学堂先生的束脩……一年起码要几百两银子打底。陆夫人娘家并不十分显赫，这些花费眼见着将耗光她娘家陪嫁庄子、铺子的所有出息、分红，甚至若是收成不好，可能还需要陆夫人动用存银。
虽说这是二房自己的花销，但往年陆夫人陪嫁庄子的田产都是直接归了公中的，总能抵用上几百银子。突然说这些庄子送来的田产都要折价成白银卖到外面，总得先打声招呼。
“恭喜父亲，恭喜母亲，待到四弟金榜题名之时，咱家可就出了个状元郎了。”玉安笑着挽住了陆夫人的胳膊：云家男儿仕途有望，云家的女儿也能有个强硬的娘家依靠了。
云煊却并未喜形于色：“事情还未最终定下，总要等到康大人的回信才算保险。”说着，又道：“明日我亲自登门拜访，将来意说明清楚——一来，毕竟康大人才是一家之主，孩子上学、学堂迁居，总要过问了他；二来，也是全了我们的礼数。”
“有老爷出马，此事定然能成。”陆夫人今日心情也好，事事都顺着云煊说。
云煊哈哈大笑，玉安等人识趣，忙告退回房，将此夜留给对儿子前程充满憧憬的一对夫妻。
翌日上学，玉安立刻从康昕儿处得知康家已经同意让泓儿入学的消息。
“说到底是你们给的条件太诱人了。”康昕儿说：“早几年老太爷就说，虽未分家，但是各个旁支都依附着我爹过日子有些不像话，打算分了祖产，除了老太爷这一脉，其他人都住到城南的南锣胡同去。这事就像是悬在他们头上的一把剑，生怕哪日老太爷真这样做了，他们愈发没了嚼用。”
康昕儿道：“如今你们成国公府承担了家学的开销，那族里就能省下一笔钱，各家也就宽裕许多。”
玉安很理解这些旁支的想法：家学的费用一向是康大人承担一半，省下一半由族田出息承担。而族田的出息除了这些公用的花销，剩下的都会在年底由族长分给各家。
如今一年少了百两银子的花费，就算哪日分家，各家的手头也能宽裕些。
一日课程匆匆而过，载着康家和云家女孩儿的马车这次没有回府，而是绕到了稻香隆酒店的后院，几位姑娘戴着帷幔下了马车。
稻香隆后有一小院儿，上书“四季香”，其中一间抱厦上写着“秋爽”二字，便是玉安所定包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