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的喜庆气氛尚未散去，陆夫人挨个看过了小定之礼，这才细细嘱咐玉君将小定之礼全都收好。尤其是那一对大雁，一个姓邓的老仆恨不能将这对雁顶在头上。
“老邓头儿，你在咱们府上时日长久，平日里府里花园的禽鸟都由你负责照看，明儿田庄上会有善养禽鸟的佃农给你打下手。你们两个若是照顾好了，自然有赏；若是成亲那日这对大雁出了一点儿问题，或是稍微蔫头耷脑……那您老人家可就晚节不保，只能在庄子上度过余生了。”陆夫人面上是少有的疾言厉色。
老邓头黝黑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一看就是经常在日头下做活的人，一双手也布满了茧子。玉安看着老邓头的那双手，实在怀疑这样粗糙的手能否照顾好长姐的聘雁。
她就偏头偷偷和蓼汀嘟哝起来。
侍立在一旁的李嬷嬷听到了，笑着和玉安解释：“二姑娘有所不知，老邓头儿在我们府上几十年，他家祖传的手艺就是伺候禽鸟。虽说花园里的鹦鹉、丹顶鹤看着通人性，但是毕竟是畜生，一个不顺心就要伤人。”
“手上有茧子才好呢，轻易啄不破。”
老邓头儿闻言，也知道二姑娘怕是有些怀疑他的本事，忙道：“二姑娘，老奴这双手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生了许多茧子，又干燥得很，不容易在禽鸟身上留下人味儿。”
“若是像们一般在手上涂了各色手膏，禽鸟沾上了是要生病的。”
玉安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一番自己的手掌：上面确实涂了杏仁、蜂蜜、羊乳等物制成的手膏，既能让双手保持滑嫩，又有一股暗香。想来是不适合抚摸大雁的。
陆夫人交代了又交代，这才吩咐众人退下。今日的宴席虽然设在正院，但是西府的各房主子们都耗费了好大的精力，因此早早各院就落了锁，熄了灯，连不当值的仆妇们都各自歇息去了。
可东府眼下正乱成一团。
冬梅一直守在云渊的院门附近打算伺机而动，哪知远远看到云煜走了过来，心道不好，就急急地躲到了花丛里。
待得听到里面大乱，冬梅心里急得不行，偏偏云煜身边的管家们已经堵了门，冬梅只好绕到茅房，不由分说地把篆烟的母亲拉到了另一个方向。
“冬梅姑娘，你这是作何？大少爷嘱咐我看好门户呢，你不帮我看着也就罢了，怎么还把拉到这个地方？”篆烟的母亲个子生得十分矮小，但因贪嘴，身材却十分臃肿，力气也大。虽说拉脱了力，但是认真拉扯起来，冬梅没几下就再也拉不动了。
“你这老货还好意思说？”冬梅竖起眉毛，理直气壮地指责：
“你守在门口到底是为了什么？怎么刚刚大老爷气势汹汹地闯了进去，没一会儿就着人把门给看住了？我看那几个管事的脸色，怕是有人路过也要先拉过去打一顿再说呢！”
又故意拍着胸脯道：“好在我今日运气好，大老爷来时，远远地就被我望到了。我瞧着老爷神色不对，你又交代得不清不楚的，就先躲了去。”
“你说，是不是大少爷偷偷在房里喝酒，甚至赌博，却许了你这老货好处让你帮忙看着太太、老爷？你这糊涂虫，便是大少爷吩咐，难道老爷、太太来了，你敢真拦着不成？”
论理来说，篆烟之母也不是个蠢笨好糊弄的人，平时自然也能品出今日之事的蹊跷。可偏偏她关心则乱，一想到女儿嘱咐的话，头上就冒出了一阵冷汗。
冬梅见她慌了阵脚，自己这才长舒一口气：乔姨娘有孕，但是大太太从来不是一个慈善人，姨娘当初怀了五姑娘就经常七灾八难的，直到老爷请来的御医说姨娘肚子里的是个姐儿才消停些。
原因无他，实在是大少爷和二少爷不争气，怕姨娘生下庶子后若是成材，反而将嫡子越了去。庶女就无妨了，不比男子可以自己打拼出一番道理，庶女不过是多一份嫁妆——况且东府无女孩儿，大太太也心疼五姑娘呢。
所以这次乔姨娘发现自己可能有孕后，心思就活络了起来。她先是派身边的丫鬟去各房交好，很快就打听到大少爷身边的篆烟是个不安分的。
乔姨娘其实并无多少野心，只是希望能够挑拨一番篆烟的野心，让她铸下大错，再被自己的丫鬟瞧见——篆烟的妈专管后院儿落锁、巡察之事，这样以后有个万一，去大老爷那边报个信也方便。
冬梅此时却是不知，自己为了和篆烟搭上话，认真附和着她感兴趣的话题——左右不过是府上的几个少爷。哪知道篆烟却把主意打到了二少爷头上。
“要我说，您现在最好先把份内之事做了，甭管里头大少爷惹了什么乱子，只要他没有攀扯出您，就和您无关。”冬梅假意劝说。
却听见有几个同样管着内院上锁的婆子走来，不由分说地拉走了篆烟的妈：
“你怎么在这里躲懒？大老爷寻你呢，叫你快去大少爷那儿。”
母女连心，哪怕知道女儿之事怕是已经连累到了自己，篆烟的妈也忙脚不沾地赶了过去，只留下冬梅暗暗擦汗。
她赶回了乔姨娘处，就见夏荷正和乔姨娘说些什么。乔姨娘见冬梅回来，忙差使夏荷去打些热水洗脚。
“你可算回来了，夏荷刚刚和我说，大老爷把府上大夫叫去大少爷房里了，还着人去请了御医。你可知道为什么？”
“奴婢不知。”冬梅悄声道：“但怕是篆烟那里出了问题。”
说罢，就将刚刚自己所见所闻、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乔姨娘。
冬梅今年才多大，也没经历过事，可乔姨娘毕竟已经生了孩子，一听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坏了！那篆烟本就把心思都放在当姨奶奶上，不会是真叫她得了手，偏偏被大老爷喊破……”
乔姨娘的脸色煞白，觉得小腹一阵坠痛：这种时候的男子最怕惊吓。况且若不是大少爷出了问题，大老爷何至于巴巴地叫太医来？总不能是为了给篆烟治病吧。
她也没想到篆烟没有盯着袭爵的大少爷，却把主意打到了二少爷头上。
但这个节骨眼儿上，乔姨娘更加不敢透露自己怀孕的消息了——平日里大太太都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若是袭爵的大少爷出了问题……不管乔姨娘这胎是否安稳，她都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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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儿灯火通明，府里的几个大夫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对前路的忧虑：府上的二少爷出了这样丢人的事情，甚至可能会伤及子嗣，这件事情势必要被瞒得死死的。
他们几个余生怕是只能被打发到庄子上过活了。
篆烟早已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管事的甚至没有给她披上一件衣裳，就按着大老爷的吩咐将她打了三十板子丢在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