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二人离开后，三娘着实闷闷不乐了好一阵子。
玉安这才知道，在自己忙着为长姐婚事殚精竭虑，还要应对瑰妍公主突然的恶意和宁王、慕容千羽的窥视，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八瓣儿的时候，三娘可是过得快活极了。
她常常在陆夫人的默许下邀请林平到花园玩耍，两个人捉鱼逗鸟，几乎不曾把成国公府的花园翻个底朝天。
玉安不禁摇了摇头：或许是天性使然，又或许是两世积攒下来的习惯太难更改。
哪怕她刻意锻炼自己的体魄，随着三娘学跑马、学拳法，但终究是存着一颗功利心。不比林平和三娘，两个人都有着对武术最纯粹的热爱，也因此更加合拍。
天气逐渐转暖，玉安便叫丫鬟们将一把黄花梨躺椅搬在院内，一天里倒有大半日的时光都耗费在坐着躺椅看史书上
——大皇子和二皇子夺嫡势同水火，东方瑾和慕容千羽又对成国公府包藏祸心。玉安想要摆脱东方瑾，势必要在皇子中找一方站队。
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玉安越发在史书中看出了趣味。
这日，春和景明。
“二姑娘，您就去看看我家姑娘吧。”玉安院内，揽月笑嘻嘻地过来求情，这在以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玉安和三娘交好后，连带着两人的丫鬟也更加熟悉了。
“自从林少爷走后，我家三姑娘就时常唉声叹气的，还总说捉蛐蛐儿、绑蚂蚱这些事要有玩伴才好。您看……”揽月与玉安越发熟悉，说话也不见外起来。
“你这丫头，非要我随着你主子蹭上一身泥吗？”玉安好笑地看着揽月——她和怜星这对姐妹都是一等一的细心，可到底仆随其主，跟在三娘身边久了，性子倒是越来越活泼了。
“再过几日就是三月三，上巳节。”玉安沉思了一会儿，也怕把三娘憋坏了，忙道：
“大伯母说了，长姐已被皇后娘娘赐婚，就该历练着多做些事情。这次上巳节，咱们家一众少爷小姐去郊外踏青，都交给长姐安排。”
“你们三姑娘若实在觉得憋得慌，我们可以一起去给长姐出出主意。”玉安说到此处，掩袖而笑：
“若是一味听凭长姐安排，那肯定不会比往年有太多新意。不如让三娘想个新鲜玩法。”
揽月激动得一拍手：“还是二姑娘有办法。我家姑娘说白了，就是闲出的问题，给她找点事做也就罢了。”
怜星在一旁道：“姐姐怎么这么说三姑娘？明儿我去三姑娘处送东西，定要告你一状。”
揽月满不在乎：“我就不信你是这么个大义灭亲之人！”
一番笑闹以后，揽月果然回去劝说三娘给云玉君打下手。
“这些日子，老太太是不是把许多事情都交到大姐姐手上了？”玉安见揽月走远了，方问。
“二姑娘果然聪慧。从前不在这些事上用心也就罢了，如今用起心来自然事事看得清楚。”严嬷嬷赞到：
“老太太怕是对大太太有些不满，亦或是想抬举二太太。可若老太太真想抬举二太太，直接叫二太太拿了管家权就好，何苦经大娘的手走这一遭？”
“虽说事情交给大娘，大娘有不懂的定会请教二太太，但说到底还是顾及着大太太的脸面。将上巳节的出游交给大娘打理，应是老太太能为咱们西府做的极限了。”
玉安有些不解：“袭爵的是大伯父，整个成国公府都是他的，大太太管家名正言顺。老太太何必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举动？”
严嬷嬷看向玉安，笑道：“人家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二老爷在老太太心中是有分量的，更别说之前大太太的举动不仅让陆家不满，也上了二老爷的颜面。”
“人老了，就怕事，总想着维持表面的和睦，希望儿孙们之间有什么不满都不要闹到面上，得过且过。这念头一轴，就会忍不住和稀泥。既想主持公道，也不想得罪任何一方。”
玉安有些惊讶地看向严嬷嬷：“您平时可从来不会和安儿说这些。”
严嬷嬷斜睨了玉安一眼：“我平时没少和你说这些！可你都当耳旁风，成日里嫌弃我这个老太婆唠叨。”
玉安慌忙双手合十求饶：“是安儿不好，嬷嬷再多说些，安儿如今长大了，爱听。”
严嬷嬷就一边轻轻抚摸玉安一头乌黑秀丽的黑发，一边说道：
“按说此事我不该多嘴——女孩儿家活在世上，也只有当姑娘的时候可以无忧无虑。一旦嫁了人，就要侍奉婆婆、伺候丈夫，公婆、妯娌、亲戚、小妾，数不清的烦心事。”
“可嬷嬷近日看着，姑娘似乎过了一个年就长大了许多，少了从前不谙世事的模样，也不是是福是祸。”
玉安轻轻抱住了严嬷嬷：真的有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自然成长吗？
可为什么她的成长过程这么痛苦呢？
严嬷嬷拍了拍玉安的肩膀：“你也看出来了，咱们府上不过是个空壳子。大老爷过于老实木讷，在朝堂上没有说得上话的亲友；二老爷自前些年入了吏部后也再未升职。”
“可成国公府的名头还在，年底走亲访友、节日里祭祖请客，桩桩件件都是有定例的。”
“先林夫人当年虽是武将出身，却也很快算过账来，还曾劝二老爷分家；便是陆夫人也劝过，可一则老太太不同意，认为尊长尚在分家不孝；二则大老爷大太太不同意——不分家老爷的俸禄就是入了公中，但是日常送礼成国公府只需要送一份；三则二老爷也不同意，认为这是无事瞎折腾。”
“大太太是个精明人，管家多年，无论成国公府有多少亏空，都没动了她的嫁妆。可她此次俭省到了亲家头上，说白了就是算准我们老爷不会计较才敢这样。”
玉安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萍野堂上摆的玩器古董多是陆夫人的陪嫁，公中的东西一概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