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柏塔想好了, 她确定她想好了。
只需要吸血鬼的一点毒液就可以转化这具脆弱的身体，就可以换来跟吸血鬼一样的强大力量，再也不用承受这种无力的折磨。
但, 她又知道……
如果她真的做好了决定, 那就该直接让吸血鬼的牙齿刺进她的皮肤，而不是一遍遍地再否定自己，问自己这样做是不是真的正确的。
塞洛斯血色的眼瞳注视着虚弱的她：“一旦改变了身体，你将再也没机会面对太阳。”
爱尔柏塔嗤笑：“现在的我也没多少机会在太阳下行走。”
熟悉爱尔的旺达和皮特罗还记得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一天天气很好, 爱尔穿的却是比普通人要厚上很多的连帽衣。后来听彼得悄悄的暗示他们才知道，爱尔的身体不是很好, 很少有出门的机会。
但托尼跟史蒂夫他们对爱尔的第一印象却是时空里那个健康的女孩儿。
直到现在他们才意识到, 这种虚弱无力或许才是女孩儿真正的体质。可什么样的过往, 她才会说出没机会在太阳下行走过……
塞洛斯神色依然没变：“转化具有不可控的风险, 你的身体可能承受不了那样的痛苦。”
爱尔柏塔不确定这份风险是否真的是自己的忧虑所在，不过痛苦？……
她扯了下嘴角：“会比现在还疼吗？……”
半空中的克拉克心跳都少有的失了稳重。
“不需要谁来帮我做决定, ”爱尔柏塔眼瞳如没有光亮的寂夜，“也不需要有谁来告诉我一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她研究过恶魔的魔力，吸血鬼的毒液，巫妖的灵魂力量……
系统在邀请她加入游戏时, 曾提到过世界稳定、最后奖励的能量点数可以帮她恢复身体，但她早习惯了不对别人的许诺抱有太多期待。
“我早就决定好了……”能替她做决定的只有她自己。
系统原本还在想要不要提醒宿主以后可以帮她恢复身体, 但在察觉宿主的想法后，它原地打转……利用怪物系统改变身体强度的玩家它不是见过，这不是什么违规的操作。如果宿主真的觉得这样会好一点, 那它是不是也应该再阻止了？
塞洛斯终于直起了身子, 他不知道这个简单的站直身体的动作牵起了多少人的心脏。
克拉克察觉戴安娜按在他手臂上的力量变重, 如果吸血鬼真的做出伤害女孩儿的动作，她或许会不再客气地直接折断拦住了她的这只手臂。
手臂被折断或许会很疼，但又没那么疼。生物之间对于疼痛的承受力是不一样的，就连人与人都不同。对于人类来说刻骨铭心的骨折，对他来说完全可以忍受。
可记忆里那种在他身上炸开的生化炸弹就没这么好忍了，那种对绿巨人和他来说都永远留下深刻记忆的生化毒素，放在普通人身上，要扩大上不知道多少倍。
但那时的女孩儿依然忍下来了。
拦下现在冲动的女孩儿很容易，但是谁又知道此刻压倒她意志的痛苦有多疼……又该怎么才能让她改变她的这份决定？
塞洛斯走向地上的女孩儿，却没有像所有人想的那样俯下身子。
“如果你真的想好……”吸血鬼看着她，“那你还在害怕什么？”
爱尔柏塔在听到这声质问时身体僵住。
“怕自己变成‘怪物’吗？”塞洛斯问。
这次连史蒂夫都想不来不揍吸血鬼的理由了。
“还是说……”塞洛斯侧眼望了望的身后暗调的天空。
凌晨的大都会，天幕黑沉，星辰朦胧，世界仿佛处于一片混沌之中。
他问她：“还是说，你怕再也看不到‘光’？”
在最后一个字符从吸血鬼的唇中跳出后。
仿佛短短呼吸的瞬间，天空绽放出一种青蓝的色调。
一丝破晓的光打破了黑夜，海平面如同铺开了一捧耀眼的金沙，日出的光芒前赴后继钻入这座明日之都中。
克拉克发现，女孩儿激烈的心跳在这一刻竟慢慢变缓。
光亮穿过起伏的窗纱落入病房，让病房处于一种朦胧的昏暗。
爱尔柏塔看着亮起的天，好像找不到了反驳的理由，沉默了下来。
不像人类那样，吸血鬼跟阳光有着天然的斥力。日出的光芒还不怎么浓烈，但吸血鬼裸露在外的侧脸和后颈，在撞上阳光的刹那间就出现了灼伤的痕迹。
“想好了吗？”
可虽然嘴上在催促女孩儿，男人却又分外耐心一般，只是静静等待她给出的答案。
塞洛斯半俯下身来，橙金色的一缕光芒跃过他的肩膀，落在他苍白的手掌间。
光线顷刻间灼化了他的皮肤，淡淡的白烟里，掌心聚合的那缕光束看上去更加粼粼夺目。
他轻轻抬起手，将本不能被捕捉到的‘光’，递到了她的面前。
“还要改变吗？”他最后问。
还想要看到光吗？
爱尔柏塔松开了紧握的拳，她望着塞洛斯手里的光，苍白的手轻轻抬起，似想触碰那缕光。
残存于意识里的痛意依然存在，但痛苦不安的灵魂却在这一刻渐渐恢复往日的平静。
她其实应该很清楚吧，转化成吸血鬼只能给她带来一时的轻松。她真的准备好为自己戴上另一重枷锁，再也无法拥有真正的‘自由’吗？
“看，”托尼总算松了口气，他轻咳嗽了两声，“我就说这小丫头那么聪明，一定能想通。”
史蒂夫：“……”你刚才差点揍我脸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尽管不太清楚女孩儿为什么在塞洛斯提及太阳时拒绝得那么果断，又在听到他说‘光’时动摇了。
但不管怎么说，在看到女孩儿向吸血鬼手里的光抬起手时，所有人才算放松了下来。
事实上，只有爱尔柏塔自己知道，她不愿丢掉的光并不是太阳。
充斥了大脑的那股决意终于打消后，冷和疼的又重新占据了爱尔柏塔的所有感官。
塞洛斯抱起了地上的脆弱的本体，重新放回病床。
枕头上的时光鸟在回来后累得睡得昏天暗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绒球迷迷糊糊间察觉身旁多出来的热源，赶紧靠了过去，往饲主脑袋旁蹭了蹭。
病房内足够温暖，但爱尔柏塔这会儿却有些冷，她现在其实需要一点镇定药剂才能睡过去，但输液水在她摔下床的时候又被她打翻了。
“让这世界毁灭就好了是不是？”塞洛斯收拾着地上的残局时叹了声。
这话听上去就像在微妙地调侃早知道这样她为什么要拯救世界。
系统见宿主情绪稳定下来，忙开启夸夸模式：‘这次任务完成度非常成功，宿主您要先休息一下吗，等您醒来后可以看看奖励，世界线能恢复稳定多亏了宿主才能成功！’
“我没做得你以为的那样多，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忙，我走不了那么远。”爱尔柏塔说。
系统：‘嗯？？’
系统当然能意识到宿主说的‘他们’是超级英雄们。
不死者不是恶魔跟异龙，仅凭一个血肉之躯若想要纠正时空还缺少了点力量，但系统断线前读取到那个世界的部分英雄不是能够提供帮助的人……就是不知道宿主是怎么借用上的他们的力量。
之前系统问起宿主对英雄们的看法，宿主没正面回答过，让它不知道还该不该再问下去。
爱尔柏塔侧过脸，看向医院外逐渐亮起的灰白的天空。
……其实，没有他们，或许她连现在也走不到。
“我在小时候遇到过神奇女侠一次。”
她幼时经历过两重打击，身体的变差和母亲的离世，而在母亲不在后，她变得对一切都充满了恐惧。她怕出门，怕看到天空，这份恐惧没人理解，父亲忙于公司的起步没精力管她，她不得不在这份压力下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那天她在父亲的要求下去上学，校车与迎面的公交车相撞，从高架上坠落。
就是在那时，她第一次看到了人们口中的超级英雄。
“那天神奇女侠救下了我们的校车。”爱尔柏塔回忆着。
突然被提及让戴安娜也愣了一下。
时间过去太久，戴安娜没能认出这个她曾救过的孩子……但当校车和安静的女孩儿这两个关键信息联系在一起，让她脑海里很快回忆起一个孩子的轮廓。
那是她刚来到人类世界不久，遇到的一个特别的孩子。
路过波士顿的那天，在她将掉下桥的校车拉上来后，受到惊吓的孩子们或围在老师身旁、或围在她身旁。
但有一个女孩儿却站在被撞开护栏的桥，安静地望着碎物满地的桥下。
戴安娜以为她为她在害怕再出现这样的危险，于是走过去安慰她。
她是怎么说的？噢，就像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安慰过的每一个孩子。
‘你现在已经安全了，小朋友，不用再害怕了。’
但爱尔柏塔望着桥下方不是在恐惧，而是在想，如果就这么掉下去会不会好一点？
她望着予以她善意的女战士，平静道：‘谢谢，我不害怕了。’
如果是这么多年后的戴安娜，她能很容易看出女孩儿心理出了点问题，需要有人帮她调整。这个孩子眼中藏起来的，不止有恐惧，还有种不清楚该怎么面对自己生命的迷惘。
但刚融入人类世界不久的亚马逊公主还不懂得这些。
戴安娜当时只觉得这孩子在怕着什么东西，她想帮这个孩子，‘如果你感到害怕时可以呼唤我，我会再次赶来帮你。’
女孩儿正要走向她的老师，听到这里，她望着她的眼睛，一句话没说。
戴安娜需要承认刚才那句话里安抚的成分居多，她不常来波士顿，而尽管她拥有超级速度，却还达不到在一个意念间抵达某个地方的速度。
女孩儿的沉默里，似看穿了她无法像她说的那样在她需要时出现。
但那孩子最终说的是：‘谢谢你愿意帮我，但没有谁可以永远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