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黑暗之前,他看见霍韫弯起的唇角,终于想起他看见宁城笑容时的熟悉感从何而来,霍韫的唇形,根本就和宁城的一模一样。
*
霍放做了很长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还是幼年时期的事。
他是霍放上高中时和女同学偷尝禁果的产物,他父母没有结婚,孩子生下来后就被送到了男方家。
他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霍放是没有钱的,他吃不了打工的苦头,辗转在有钱人的床上,偶尔会买点营养品回家看看,大部分时候是断联的。
五岁时爷爷奶奶相继去世,霍家亲缘关系简单,没有多余的亲戚,霍放被送到福利院。
后来又一直在寄养家庭寄居。
所谓的寄养家庭就是和福利院合作,普通家庭从福利院带孩子回家照顾,由政府统一发放补贴,霍放的寄养家庭有八个小孩。
孩子多了,摩擦也多,忙于工作的养母没有时间管他们的眉眼官司,但会在每天晚饭前统一过问她不在家时白天发生的事。
她像裁判一样,判定那些闹到她回家时还没有结果的争吵。
在这个判定过程中,霍放发现她会无条件偏向更弱势的一方,比如争吵双方中如果有她更喜欢的那个,那她会毫不犹豫的惩罚另一个。
养母就是几个孩子心中神一样的存在,她掌控着他们所有的食物。
霍放虽然长相漂亮,但笨嘴拙舌,显然在众多孩子里占据不了什么优势,在养母的强弱论中,常常被欺负的他无疑是绝对的强势方。
因为他不讨人喜欢。
他不喜欢养母,但是他喜欢看养母行使权力,审判他人的样子。
她是这个家庭的绝对中心。
霍放的强弱论脱胎于她,在被霍韫接走和他一起生活之前,他最向往的就是养母,他也要成为这种掌控他人人生的人。
他长大以后要当审判长。
要当法官就不能只考虑亲疏,霍放只认为自己比养母正义,那套强弱论被他在心中反复揣摩修改,朝着越来越畸形的方向进化。
他自认为能不带任何感情,理智的看待问题。
刘小雨在拿到他的把柄之前,虽然也纠缠他,但还没到后期那种疯狂的地步,对他的影响有,但是有限。
学会从多角度看待问题之后,霍放对她的看法是:虽然她杀人放火霸凌同学致死,但她在追逐霍放的时候,于感情方面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弱势方。
所以霍放冷处理她。
当她威胁到自己时,霍放则成了被胁迫的可怜人,那么刘小雨理应付出代价。
这个梦长到他回顾完了自己的整个人生。
他梦到自己被霍韫三次找回去,又三次被抛弃,来秦家的这一次是他被找回来的第四次。
霍韫每次接他回去,都是因为他遇到的对象喜欢他捏造出来的形象——惨被抛弃的单身父亲,含辛茹苦拉扯大无情女人抛下的不懂事孩子。
霍放冷静的审视自己的父亲一番之后,每一次都决定留下。
毕竟他父亲面对的都是些有钱人,有钱人和霍韫相比较,怎么看都是霍韫这个需要儿子维持人设的穷鸭子看起来更弱势。
霍放厌恶被抛弃,讨厌被拯救,但热衷于拯救他人,渴望成为弱者的神。
他皱着眉头,在黑暗中睁开双眼,他借着月光,看见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套上的电子镣铐,忍不住笑了。
他在看守所已经待了六天。
第七天吃完中饭,他和另外几个犯人一起被赶上囚车,被运送到九十公里开外的石桥监狱,在“美术馆杀人案”的一审之前,他暂时被收押在这里。
霍韫中途坐着轮椅来看过他一次,他春风满面,笑容和蔼的告诉他,多亏了他,自己的展览才能大获成功。
他把霍放弄晕之后,把那个男人身上插进去一半的刀子,彻底送进去。
那个男人断气之后,霍韫把刀/拔/出/来,擦干净指纹之后握着霍放的手给自己腿上来了一刀,在急救人员来之前爬到门口,才放心的晕了过去。
把事情嫁祸到儿子头上之后,他只在病床上躺了一天,就重新投入美术馆即将要办的展览中。
他灵机一动,故意留下了美术馆里的血,警察留下保护案发现场的围挡他也没拆,把里面的画作全部换成怪诞恐怖风。
拿着刷子在地上那滩血上再次加工创作了一下,连味道都没处理,把原定的展览主题一改,就热闹的开展了。
霍韫在绘画上可能没什么天分,但他在搞猎奇展览上属实有点天赋,他的展览就叫“美术馆杀人案”,这场拿来/洗/钱的展,居然火了。
霍放的行为被他定义为,受不了父亲被挑衅的应激反应,从而导致的杀人惨案。
死无对证,就连秦妩也以为是自己的新欢惹出来的麻烦事,难免对霍韫多了几分愧疚。
对霍韫来说,送儿子进监狱“治病”的同时,爱情和事业也双双有了起色,这简直就是三赢的绝美场面。
*
尽管还没被定罪,霍放还是和同期进监狱的人享受了同等的待遇,在狱警的注视下,他平静的扒光所有的衣服,任由警棍像翻猪肉一样在自己身上戳戳点点。
忍受着旁边人的垃圾话,和狱警不怀好意的目光,非常平和的接受了这座监狱的看守人员给他们这些人渣的下马威。
他在晚饭之前迎来了霍韫为他请来的律师。
西装革履的律师隔着防弹玻璃告诉他:“来之前你父亲已经交代过我了,只要你配合,我们会想办法把你的刑期降到最低。”
见他无动于衷,律师说:“你知道控辩交易吗?”
“只要你认罪,我们会把你杀人的事往过失杀人上面辩护,刑期甚至不到两年。”
霍放笑了一下,觉得真有趣,轮/盘/重新转动之后,他又变成了弱势的一方,现在审判他人的主动权又回到了自己手上。
这真的是……想想都忍不住兴奋,他激动到声音颤抖:“我不认罪。”
“我要见宁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