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簌簌下了一整夜。
房间整夜开着窗户, 寒风吹进来,蒋舟同半梦半醒间觉得很冷,却不想起身将窗户关上。
他潜意识地想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开一扇通向外界的口子, 即使这个口子会让他受伤,还是舍不得关掉。
就像海面灯塔上唯一的望远镜,即使他被困在灯塔中,依旧可以利用望远镜看到行驶在远处的轮船。
当然,这样放纵自己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头重脚轻,还没走到公司就被送进了医院。
“啧,年轻人啊。”医生走到床边从蒋舟同手中接过温度计,“现在这个天儿,还敢吹一晚上的冷风?”
蒋舟同的脸跟床单一个颜色,白得像纸一样。
他窝在被子里, 神色朦胧,唇瓣干涩。
他没有回答医生的话。
昨晚,他好像跟路行危说通了。
两人回到家里取走路行危留下的行李, 他们沉默了一路,直到临走前,路行危才拉住他,最后问他:“你真的不想再看到我了吗。”
那一刻, 蒋舟同没有回避他的视线, 回答道:“是。”
路行危一直是骄傲的,当他听到蒋舟同回答的时候, 好像整个人的骄傲都被撕碎了。
他红着眼睛,深深地看了蒋舟同一眼, “好, 我知道了, 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蒋舟同顺应地说了声“好”。
蒋舟同回到房间,站在窗前,看见路行危拖着行李走到公寓门口,门外停着一辆或许蒋舟同仅靠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买得起的豪车。
寒风吹得蒋舟同脸颊生疼,眼睛像有刀片刮过,但是他不舍得眨眼。他想,或许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亲眼看见路行危,多看一眼,心里就会好受一点。
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
哪怕最后路行危头也不回地坐进车里扬长而去,蒋舟同也没敢关上那扇窗户。
在医院躺了半天,蒋舟同回了家。他实在不想工作,就请了三天的假。
从路行危离开之后,他就把侧卧的门关得死死的,再也没有打开过。
蒋舟同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就像和路行危分手的那段时间一样,只要给他时间,他能恢复过来。
在家休息三天之后,蒋舟同回到工作岗位上,像一切都没发生过,和平常一样三点一线地上下班。
保洁阿姨的儿子偶尔还是会来大厦,有时撞见会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那个哥哥呢?怎么我一直没见到他呀。”
蒋舟同弯下腰,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他不会来了。”
男孩黯然地低下头,蒋舟同径直离开了。
今天太阳格外地好,阳光铺在身上暖洋洋的。
走出大厦,路边放着一辆白色电动车,蒋舟同愣住,下一刻,一对年轻情侣走到电动车旁,有说有笑地远去了。
蒋舟同站在原地,怔怔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他忽然想起,路行危也经常骑着一辆白色电动车接他下班,每次将舟同从楼上往下看的时候,都能看见他斜靠在电动车上,身形挺拔。
回过神来,蒋舟同收回视线。
“主编!回家吗?一起啊。”一个人从背后出现,手臂自然地搭在蒋舟同肩膀上。
蒋舟同回头瞥了来人一眼,这是公司新来的编辑,也是办公室除蒋舟同以外的第二个男编辑,叫苏望。
他没什么边界感,自来熟,第一天下班回家路上遇见蒋舟同,发现两人的公寓就在对面,有时候就会和蒋舟同结伴上下班。
“嗯。”蒋舟同应了一声,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掀了下去。
“主编,刚才看你盯着人家小情侣看了那么久,是不是羡慕了?”苏望嬉皮笑脸地说。
苏望长得不错,有点无伤大雅的痞气,挺受女孩子喜欢。
蒋舟同想说没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浅浅一笑,“有一点。”
苏望看着他,突然愣了一下,好半天才不自然地转移视线。
“是想谈恋爱了,还是想起前女友了?”苏望问道。
蒋舟同没有回答,往前走去。
他的生活恢复了一望无际的平静,如他所料的那般,再也没有任何路行危的消息。
时间摇摇晃晃接近年关,放假前最后一天,蒋舟同照常走进公司,一只脚刚踏进去,就听见几个编辑的惊呼声。
“草!我老公订婚了?”
“呜呜呜我失恋了。”
“人家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你算什么东西啊。”
“噫!我就想想不行啊!”
“唉,其实之前我老公在酒会上拍的那张照片我就感觉不对劲,林娇当时看他的眼神就不对劲。”
“听说他们从小就认识,青梅竹马啊这是。”
蒋舟同身形猛然一僵,窒息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他用手撑在玻璃门上,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
“主编?”
“怎么了”
门口的一丁点动静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
蒋舟同面色苍白,摇头说没事,一只手突然从身后伸出来,架起他的肩膀,蒋舟同回头一看,苏望面无表情地站在他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
“真没事?”苏望狐疑问道。
蒋舟同深吸一口气,“没事,谢谢。”
他推开苏望,支撑着身体,迅速回到了办公室。
坐在书桌前,蒋舟同发现自己手脚发麻,手心渗着冷汗,不知道是想确认什么,他打开电脑,输入了路行危的名字。
浏览器跳出来的第一个推送消息,是不久前的一组照片。
熟悉的背影坐在一家高级餐厅的窗边,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姿态,身边坐着能看得清楚脸的林娇,而对面是两位中年妇女。蒋舟同认得其中一个,是路行危的母亲,而另一个从五官上看和林娇有几分相似,应该是林娇的母亲。
“据相关人士透露,一个多月前路行危参加的酒会,就是他和林氏集团独女林娇的订婚宴……”
蒋舟同沉默地看着新闻报道,不知时间过去多久,直到有人推门而入,他才眨了下眼睛。
“主编?还好吗?我给你倒了杯咖啡。”
苏望端着咖啡走到书桌前,往蒋舟同电脑上看了一眼,还停留在那篇新闻报道上面。
“你认识吗?”苏望问道。
蒋舟同依旧没有回答,他心里空得可怕,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苏望看他魂不守舍的模样,皱了皱眉头,“我看你脸色不太好,需不需要回家休息?我送你回家吧。”
蒋舟同迷茫地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苏望,忽然不着边际地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苏望愣住,眼神飘忽,“你突然问这干嘛?这是私事,我可不能告诉你。”
“如果你们互相喜欢怎么办?”
“啊?”苏望被他问懵了,“互相喜欢,那就在一起啊,多简单的事。”
蒋舟同神色空洞,多简单的事啊,为什么在他身上就一点都不简单呢。
今天的时间过得尤其的慢。
终于等到下班时间,蒋舟同迫不及待地回了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将窗户大大敞开任由冷风呼啸而来。
他觉得身体很沉重,脑袋也很沉重,用被子牢牢裹着自己,明天一早就要启程回洱义,他却连什么行李都没有收拾,只想这样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