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朝将药含水咽了下去, 盒子丢在桌上。
换以前他是不敢这样的,怕谢迟发现。
不说谢迟看到之后会有什么反应,至少他会沉默很长一段时间, 连话都很少说了。
陆行朝不愿意看他沉默不语的样子。
所以他后来就会收敛一些,病了伤了不会再告诉他,也不会叫他看见。只是他现在和谢迟分开,没有人会再那么关心他,也就变得没那么所谓了。
他翻开手机, 点进最上方的消息记录。
蒋柏洲已经明确表示出了不想再和他继续交谈的意思, 有关谢迟家里的事,他自然也只能另觅他人帮忙。
说来讽刺。
少了中间这一层带了感情的关系,他找寻信息的效率, 反而还要高了许多。不过是几个小时的功夫, 对面就已经将消息发送给了他。
陆行朝一行行地看了下去。
只是越往下看,心情就愈发沉重。
印象中,谢叔叔的身体还是不错的。
虽说对方是身处在高压行业里,加班多,熬夜多, 但也一直比较讲究,所以并没有出过什么大毛病。
但后来也许是年纪渐长, 退休前压下来的毛病,便一股脑儿全都上了来,时不时要去医院看一下身体。
陆行朝不知道这些情况谢迟是否知情。
只是他想到谢迟是因为自己才变成了那个样子, 全然不见了过去的开朗,他就忍不住一阵痉挛似的心痛。
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
或者不要那么冷漠, 多去关心关心他, 事情就根本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他闭了闭眼, 起身去换了身衣服。
谢叔叔以前也帮过他的忙,他现在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于情于理,都是要过去看一眼的。
进不了谢家的家门。
至少……他得去对方墓前,献一捧花。
来到市立公墓已经是几小时后。
清晨的薄雾在墓园中弥漫,陆行朝走进这城市中的安静一隅,仿佛连流动的风都被空气中的寂静按下了休止符。
他很少来这种地方。
毕竟他的父母也不需要他来祭拜,去了只会增添烦扰,倒不如装作不知。十多年过去,这是他第一次再次走进同样的地方。
陆行朝走到墓碑前,将花放下。
他沉默地看着上面的照片,仍旧是记忆中熟悉的脸,却没想到不过是几年过去,对方就已经变成了化为了墓中的一捧骨灰。
他视线下移。
又瞧到立碑人上的名字,呼吸骤地一窒。
上面……没有谢迟。
这一刻,那些对方这些年承受的痛苦,终于全部都实质性地落到了陆行朝的头上。
他终于懂了蒋柏洲口中的那句“谢迟被沈阿姨赶出去”是什么意思。也终于明白了“他连家门都进不去”这句话,到底有多沉重。
他已经不敢再想象谢迟看到这块墓碑时,会是什么心情。那种痛苦只会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加难熬,难耐得让人绝望。
而他,甚至……
甚至以为那天谢迟是出去玩闹了……
还那样凶他。
他忽然深深喘了一声。
捂着发颤的嘴唇,情绪压抑到崩溃。
他欠了谢迟太多个道歉。
数不清,说不完。
“叔叔。”
他哑了嗓音,声音干涩的说,“让谢迟离开您的罪魁祸首是我,让他变成那个样子的人也是我。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情,现在再怎么说也无济于事。但如您能听见,请不要怪他,恨我就好。”
他这辈子不相信那些虚假的玄学迷信。
但这是他第一次无比真切地希望,这个世界上会有灵魂,能让对方听见这些声音。
“我欠他了很多,还不完。”
“但我会努力还回去的……好好地补偿他,尽我最大的能力。”
…………
……
“收件码是多少?”
“我看看……2854,应该是这个。”
“哦了哦了。”
谢迟从快递员手中接过包裹,冲对方微笑了一下。他关上门,一边朝着屋子里走去,一边低头拆开了快递的外包装。
而东西也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确实是徐正庆那边寄给他的剧本。
他丢了包装,拿着往屋里走去。
推开门的时候,从隔壁房间里传来了谢茴清亮的高喊:“小迟你准备一下,等会儿咱们要出门了,十分钟啊。”
他便应了一声,“行,马上来。”
离过年也不剩下几天了。
这几年他一直没有机会回来,去给谢扬扫墓也是一个人偷偷摸摸。刚巧这几天他也休息在家里,算是闲着。谢茴便叫他趁着过年前去看看,也算是补一下这几年迟到的问候。
对于她这个提议,谢迟当然是没意见的。
于是俩人便挑了个天气不错的日子,带了沈音,三个人一起去市立公墓给谢扬扫墓。
他们到的时候刚好是九、十点左右。
因为这次去得比较随意,也就没搞得那么隆重。谢茴揽着沈音走在前面,谢迟就拎着她买的东西,慢慢地跟在俩人后面,和她们一起走到了谢扬的墓碑前。
公墓这边与他上次来时倒是没太大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