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实在是太过事不关己, 只有像是在听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的漠然。
陆行朝甚至看不到他脸上因这一句话产生哪怕些许的反应,而只是冲他弯了弯眼睛,用没有起伏的语调夸道, “能让陆老师这种性格的人都愿意公之于众的恋人,想必人一定特别好吧。”
“……”
这一瞬间,陆行朝几乎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才堪堪稳住了手中快要洒出来的水杯。
他勉强抬了抬眼,呼吸接近窒息。
他不知道谢迟在听到刚刚那句话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在听到谢迟这句像是在客套陌生人的话的时候, 情绪却几近失控。
他明明知道他在说谁。
但还是选择了装聋作哑,像是在冷冷地嘲笑他这份来得太晚的感情。
“……对, 他人很好。”
陆行朝低低地说, 手指僵沉,沉默地为自己满上了一杯酒, “我这辈子都没想过……和除了他之外的人结婚。”
“哎, 怎么聊着聊着就秀起恩爱了?”
戴弈听到耳边他突然来上这么一句,简直血条要被这种酸臭的情侣情给暴击空了。
当即“啧”了一声, 说, “老陆你收敛下行不行?没听过那句话啊,秀恩爱死得快……行了知道你马上要结婚了。”
陆行朝抿紧了唇。
谢迟紧跟着再次笑了一声。
他笑起来的样子实在好看, 懒懒的, 漫不经心的,又带了些轻微的醉意, 沁出一点薄红, 雾雾的眸极为勾人。偏偏那唇又红得很透, 唇珠软而饱满, 是那种最适合接吻的唇形,更是让人看得神思恍惚。
戴弈只瞧见了一眼,就立刻把视线挪开了。
陆行朝看着在一旁,垂眼攥着杯子,指骨间泛开一片青白。
他不是谢迟,会钝得看不出戴弈如今对他显得有些高到过分了的好感,让人心中发涩。
可他即便看出来了,也没资格管。
他们已经没在一起了。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看到别的男人对谢迟露出不怀好意的目光,就去横插进俩人之间,强行将对方叫走。
他只能像这样看着。
然后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刀割。
谢迟没去看他,只转向戴弈,回复了戴弈之前的提问,“刚刚戴老师说的吻戏和床戏,我这边没什么问题,有需要就可以演。但能不能接确实不是我一个人能拍板的,得问过我的经纪人才行。”
这种关乎未来发展的问题,确实不好拍板。
戴弈理解地点点头,说,“没事,我跟陆老师也没想着让你现在就给一个答案。你可以先回去和经纪人慢慢商量,不急。反正离开机还早,你不用有压力,放心吧。”
“行,我知道了。”谢迟说,“那我明天给戴老师回复。”
“好。”
谢迟和他俩告了别,拉开门走出了房间。
他低头把门关好,俩人的视线都被隔绝在身后,只剩下空无一人的安静走廊。
忽然的,谢迟觉得有几分好笑。
说实话他今天完全没想到,戴弈居然是因为这个才把自己叫过来。
徐正庆是出了名的大导。以他现在的水平和名气,哪怕是有卓雯加持,也根本没机会去参加对方的试镜。所以陆行朝送他的这一轮游,现在再看,反倒是有那么一点因祸得福的意思了。
他不懂陆行朝是怎么想的。
但卓雯那边,很有可能不会拒绝。
毕竟这可是徐正庆的片子。
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尚且求而不得。何况还是主动送上门的橄榄枝,拒绝太暴殄天物了。
谢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他一边往楼下走,一边将刚才的事情大致简述了一遍,用微信发给了卓雯,等她来做决定。
不过说真的,他其实不怎么担心卓雯那边。
徐正庆三个字就已经代表了含金量,卓雯的反应基本都可以在预料之内。反倒是谢茴和沈音俩人的态度,对谢迟来说,才是最先要考虑的重中之重。
他一开始没想那么大,只猜测戴弈手里的那部片可能是个同性片,涉及一些爱情,可能会有吻戏。没想到却远远不止于此,甚至连床戏都一起给安排上了。
按徐正庆一贯的风格,这剧本怕是太阴郁。
沈音这几年身体本就不怎么健康,谢迟是真的不想把才经营得缓和了下来的家庭关系,因为一部电影又闹得四分五裂。
卓雯估计是去忙了,半天没有回复。
谢迟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又去和前台要了自己走之前点的东西,这才带着一堆加餐又回到了包厢。
反正用的都是陆行朝的钱,他也不心疼。
顺水人情的效果显而易见。
谢迟重新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的时候,已经根本没人再在意他出去这么久到底是去做什么去了。只觉得他这个人贴心又周到,情商高得让人没法不喜欢。
楼下热闹的声音远远传到楼上,戴弈从洗手间里出来,听见这响动,往下瞟了一眼,这才又推门回到房间。
他忍不住笑着说,“小谢人缘还挺好。”
陆行朝倒酒的手微微一顿,“嗯。”
戴弈扭过头来,看见桌上已然见底的酒瓶,顿时“嘶”了一声,道,“哇……这是谁招你惹你了吗,喝这么多。你对象知道了不凶你啊?”
而像是在映衬他这句话。
那声音刚刚落下,胃里就立刻传来了一阵痉挛般的绞痛。
陆行朝捏着杯子,沉沉道,“他不会管的。”
“嗯?这么好吗,够善解人意啊。”
“……”
陆行朝抿紧了唇。
他倒是情愿谢迟骂他。
无论是骂他,和他吵架,或者打他一顿都好。总好过现在像是对陌生人一般的冷漠,用那种语调笑着祝他“新婚快乐”。
本来他今天还想借这个请客的机会,多和对方呆上一阵,说几句话,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一种结果。滑稽得仿佛是他之前对谢迟的种种冷漠态度,所得到的罪有应得的惩罚。
心像是瞬间又血淋淋挨了一刀。
陆行朝将那一杯闷了,哑着嗓子说,“他一直都挺好的。”
只是他总是不记得回头。
一次又一次,最终把事情闹成了这个样子。
“行吧。”
戴弈是没话说了。
这顿饭吃得已经差不多了,其他房间的人都在陆陆续续地往外走去,自屋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韩楠敲了敲门,探进来一个脑袋:“老师,咱们也要走吗?”
戴弈闻声抬头,问道,“你们俩这就把账结了啊?这么快?”
“结了结了,老板给打了八折。”
戴弈“唔”了声,拍拍身边,“别喝了老陆,走人了。”
陆行朝回过神,放下了酒杯。
胃痛得越来越厉害了,然而他却只有一种诡异的平静,甚至没有分毫打算吃药的欲望。他看了眼跟在韩楠身后刚结完账的陈峡,从位置上起了身,说,“走吧。”
陈峡点了点头。
这顿烤肉花了不少,虽说对他老板来说不是一笔很值得在意的数目,但陈峡还是看得心在滴血。
他收起□□,却忽然从身边闻到了一片醉沉沉的酒气,不由一愣。下意识抬头,却扫到了包厢里已经见底的酒瓶,心底瞬间便暗叫不好。
陆老师这是……喝醉了?
还喝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