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迟顿时愣住了。
陆行朝几乎从不会关心他,一向冷淡。如今因为却突然破天荒地冒出了这样一句仿佛是关心的质问般的话,联想起昨日的事情,谢迟满心只觉得讽刺。
他微微皱了下眉,头晕目眩地想撑起身。
陆行朝按住了他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嗓音强硬:“回我的问话。”
“……先让我起来可以么?”
“你先说去哪了。”
谢迟被一下摁回了沙发上,喘息着仰头。
似乎是嗅到了某种淡淡的味道,陆行朝呼吸微凝,攥在他袖上的手指收紧,表情逐渐转冷。谢迟正发着烧,无力反抗,只能推了下他的手:“陆行朝,放开……”
“别让我问第三遍。”
谢迟动了动唇,不说话了。
陆行朝待他的态度一向如此:冷淡,强硬。
过去他很爱陆行朝,总是会很热情地凑上去,哪怕被冷待也觉得高兴。只是如今一腔孤勇被磨灭得七七八八,再听到这样没有一丝感情的话,便觉得愈发心疲。
“我去了哪儿很重要么?”
谢迟轻轻地道,“反正你以前也没关心过这些,现在问这个干什么?怎么,是因为我昨天的那些话让你不舒服了么。”
“我以为你知道自己身处的位置。”
他注视着谢迟唇角扬起的挑衅笑容,微微眯起眼眸,“你留在工作室里,占着的位置一言一行是代表的谁自己心里不清楚?我不能问么?”
谢迟几乎要被他说得笑了出来:“陆行朝,你认真的?”
“我认真的。”他冷冰冰地说,“少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我从以前就跟你说过。非那么想去也可以,规矩就不用我跟你重复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谢迟深深吸气。
陆行朝却已经先甩开了他,沉着脸站起了身。
直到这时。
谢迟才忽然自空气间后知后觉地嗅到一股不一样的气味。
那是一种淡淡的,酒的味道。
生病让他的嗅觉变得不再灵敏了,很难立刻就发现那股让陆行朝不高兴的问题的来源。昨晚他和谢茴他们去的是那种老店,没有隔间,只拿了屏风作挡,难免沾上一点类似欢场的味道。尽管已经过去一夜,味道消散许多,然而在这样贴近的距离下,却显得异常清晰。
仿佛像是揭穿他的那些欲盖弥彰一般。
近乎嚣张地将“事实”挑明。
谢迟顿时百口莫辩。
他张了张口,本想解释,可只是短短接触到陆行朝的眼睛,就已经痉挛得说不出话。又早已做不到将伤疤揭开,在这个人的面前展示脆弱。
过去他最喜欢朝陆行朝撒娇。
他会拿各种各样的事去骚扰这个人,抱着他的胳膊诉苦,说自己又碰到了什么什么。只不过陆行朝却几乎从不会给他回应,久而久之,他也就很少会抱着期望去告诉陆行朝了。
俩人间的交流,已经永远仅限于各种无足轻重的小事。毕竟只有像这样不值得记挂在心上的小事,被无视了才不会有什么难受的感觉。
否则将满腔期待寄予出去又落空。
那种深刻体会到自己不配被关注的落寞感,只会将谢迟彻底击垮。
谢迟忍不住躺在沙发上笑了起来。
陆行朝闻声将视线投来,目光中带着冰冷的不悦。谢迟掩嘴闷笑了一阵,蹭蹭酸痛的眼窝,筋疲力尽道:“你觉得我没有你的允许跑去夜场玩是我做得不对,那你一个人决定要接今天的戏的时候……有想过要询问一下我的意见吗?”
“所以就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你决定不高兴闹脾气唱反调,然后从昨夜折腾到现在都没打算完么?”
谢迟无所谓地朝他笑:“嗯……不然呢?”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冷冷瞥过谢迟,无不反感地道,“不堪入目。”
谢迟愣住。
大约是觉得跟他也没什么话好说了,陆行朝皱着眉头整理好被压皱的衣袖,拿起了放在沙发上的大衣。谢迟仍怔怔地没回过神,垂着眼听他从自己身边走过,披上外套。
“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吧。”
陆行朝系上纽扣,拿起伞朝外走去,“我拍戏忙,这段时间不要来找我了。”
谢迟颤了颤唇。
迎接他的只有房门被甩上的声音。
脚步声自走廊中逐渐远去。
谢迟坐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沙发里,半晌没有动作。
旁边的位置上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但很快就在这样的寒冬里消散了。他扭过头,瞥见墙壁装饰用的镜面中自己微微泛红的眼眶。苍白的脸上浮着一片病态的潮红,看上去简直像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一样。
他微微扯了下唇,笑容惨淡。
过了半晌,摇晃着从沙发上挣扎了起来。
陆行朝不管他。
可他却不能自己放弃自己。
病来如山倒。
眼瞧着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谢迟昏昏沉沉地翻开手机,想找个能送上门的药店外送。然而他住的这边偏僻,找了挺久都是隔日达的店铺。
偏他平日里身体又好,也从不随身备着这种东西。翻来覆去了许久,最后才终于想起给前台打了个电话。
酒店的服务倒还不错。
前台那边听完请求,便允诺说一会儿就让客房将药送来,让他稍等一阵。谢迟道了声谢,翻身倒回床上,脑子里一阵头晕目眩。然而本该烧得迷糊的意识却无法控制地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像是做梦一般,一幕幕画面快速闪现眼前。
他又梦起了幼年时那个下雪的夜。
纷纷扬扬的雪花下着。
大雪没过膝盖,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他和陆行朝两个人。
他们本该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深入的交集。
如果没有那日雪夜里发生的事……
如果……
“——叮咚。”
朦胧间,一声门铃将思绪打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