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狱的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人间三月的风从山岗的那边吹来,夹杂着一丝暖意吹进监狱的院中,让我微微有些恍然。
曾经日夜期盼着离开的地方,可真到了离开的时候心里竟生出来一种难言的情绪,这种情绪绝非不舍,也并无留恋,只是隐隐感觉,仿佛自己的某些印记已经深刻的烙印在了这里,带不走!忘不掉!
大概是我终于也略略步入了老布的后尘,只是我在此的时间不如他长,尚还有勇气走出去,不管这个世界是否已经把我隔离在外,我大概都不会选择老布的路。
小唐和监号里的兄弟已经和我道过了别,他们已经被送往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去植树了,所以我的离开将不会有人相送,这也正是我想要的。
若是小唐在,面对我的离去,诗人般多愁善感的他多半又会洒泪当场!
三年多的监狱生活,似乎让我的身体渐渐对苦难麻木的同时,又让我的心重新变得柔软起来。让我再也见不得眼泪!
监狱长语重心长的对我进行鼓励了一番,这个相貌英武身材挺拔的中年人似乎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似乎是在向一个即将远行挚交老友做着最后的嘱托。
我穿着进来时候的那身衣服,站在监狱长的面前静静的聆听着他的教诲。
那身衣服如果我的记忆还没有错乱,大概是沐惜春帮我买的,买它的原因是为了能够体面的见他的父亲!我还记得这身衣服是我穿过的最贵的衣服了。
只是数年的放置,早已让它失去了昔日的光泽,有些皱巴有些变形,似乎还略略变得宽松了不少。我知道我此刻的这幅躯体已经有些撑不起这身衣服了。
监狱长拍拍我的肩膀说了句走吧!
我略微沉吟,心里有好多话想说,但一时之间竟说不出口。
监狱长一直把我送到监狱的大门口,然后挥手朝我致意!
出得大门,我站定转身,最后一次看了一眼这里变得熟稔的一切,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七年半的刑期其实我只在里面呆了三年半,减刑过半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在狱友们的羡慕声中让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似乎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
就算我表现良好从来没有违反纪律扣分的情况,但像我这样的人不乏其人,但其他人都没有获得我这么大量的减刑。其实监狱长虽然没说,但我依旧能够隐隐知道,我能够这么快出来,大概是得益于我脸上的这道疤,和我一直未能痊愈的胃。
自打那次意外,我的胃就变得很是娇柔起来,起初我以为是伤口愈合不甚完全,但长时间一来它就再也没有好过。
前两年在冶炼厂上工的时候尽管之后我被分到仓库工作,因为不能多吃,所以经常不到饭点就会感到饥饿,然而我的胃只要稍敢饥饿就会不由自主的阵阵抽搐,几乎让我遭受了莫大的苦楚。
直到后来我不得不想到一个办法,每天吃早饭的时候我会留一些食物用塑料袋装着,有时候是半个馒头,有时候是一个饭团,在我感到饥饿的时候就先垫垫肚子。
尽管馒头冷了就像石头,饭团凉了也像是夹生饭,但却能让我的胃不至于疼的无法自制。
这个情况监狱的狱警和管教以及监狱长都是知道的,也正是这个原因他们会时不时的对我进行特殊照顾。
毕竟我是在监狱劳作的时候受的伤,说起来他们也有失察之责,我如今这般身患顽疾他们大概自知难辞其咎,所以便通过其他的方式对我进行补偿,这大概就是我能够早些出来的原因了,我想!
由于没有人知道我出狱的时间,所以自然不会有人来接我,我背对着监狱一步一步往前走,心里竟没有一丝轻快的感觉。
出得专门通往监狱而修的那条路,我终于看到了这个我已经久违了的世界,几个农夫在田间播种,田边几只水牛在低头吃草,看到我后翘起脑袋注视了我一会儿,又重新低下头吃草去了。
由于此地偏僻,即使是到了主路,依旧车辆稀少,我在一块锈迹斑斑的站牌前等了足足半个小时,才终于看见一辆大巴车驶了过来。
我挥手,大巴车在我身边停下,上了车我从监狱长给我的一个信封里掏出钱买了票,在一车人猎奇的目光中走到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他们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还有人拿信封装钱,但有些人已经结合这里的地理位置猜出来个大概,因为他们已经在窃窃私语了。
身旁的乘客大概是对我脸上触目惊心的那道疤感到不安,他目光异样的打量了我一眼不自觉的往旁边挪了挪,他的这个动作让我感到有些难过,大概他觉得我定不是个好人!
一路上我沉默着想着自己的心事,说是想心事,其实说是发呆更加贴切,因为我的心里更多的是茫然。
世界似乎并没有太大变化,变得只是我自己……
车子行到A市汽车站停下不走了,我下车后举目四望,脚步迟疑起来,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去哪里!
踌躇良久我还是决定先去石头花店,在去之前我在一个便利店买了一顶帽子,不仅是为了遮住我这劳改犯特有的发型,更为了不让眉角的疤太过显眼。
这并不是在意被人对我的看法让我觉得备受歧视,而是我实在受不了别人看我时眼睛里不自觉流露出的惊愕好奇和猜疑,这让我感觉非常的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