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守清眼里闪过一丝的惊讶:“秦教授,您也熟悉电化学脱盐?”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秦克一提问就是极为专业的除盐性能指标,这起码得是相关专业博士生才会了解的细节,罗守清又怎会不惊讶?
要知道在传闻中,秦克在物理方面擅长是流体力学和量子力学而已。
秦克点头:“算是比较熟悉。”
罗守清在惊叹之余更不敢有半分的怠慢,他隐约知道自己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机遇,当下认真答道:“脱盐动力学受电化学过程和从体相电解质到固液界面的扩散速率控制,其中电荷效率是通过除去的盐与投入的电荷之比计算的……”
他掏出纸和笔,写下一行公式:“fns/qcharge”,然后解释道:“f是法拉第常数(26.801 ah ol^(-1)),ns是每半个循环中除去的盐摩尔数,qcharge是充电期间累积的总电荷(ah)……”
他边写边解说,将库仑效率、脱盐的完成速度、流量效率、能源指标等十几个指标的算式都写了出来,近半都是秦克没提及的。
秦克又问了几个诸如“电化学脱盐机制”、“碳电极的脱盐能力与碳材料电荷存储容量的关系”、“通过氧化还原活性电解质的电荷补偿去除离子的原理”等极为细致的问题,罗守清都能秒答,显示出在电化学脱盐方向极为出色的才华能力。
秦克意外问道:“你的水平很不错,博士也是在震旦大学念的?怎么连物理学会的海报展示摊位都申请不到?没有导师帮忙推荐?”
一般来说,海报展示摊位是为快毕业的博士生、正在博士后站进行培养的博士后、以及毕业没两年的博士、青年讲师准备的,要求并不会很严格,有导师帮忙推荐,研究的水平又合格,物理学会多半通过审核,给一个海报展示摊位,也算是给新人一次崭露头角的机会。
秦克根据刚才看海报内容和提问得出信息综合判断,这个罗守清的专业水平相当不错,有博士后水平,但看他混得这样差,甚至连展示摊位都没能申请下来,实在有点奇怪。
听到秦克的问话,罗守清神色一暗,脸上露出有些愤怒不甘,又有些尴尬的神色,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时两个物理学会的干事赶了过来,尊敬地问道:“秦教授,请问出了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吗?”
他们显是听到了保安们的汇报,怕秦克宁青筠出了什么意外有什么不满意,便赶紧过来处理。
“没什么事,刚好遇到这位罗博士,想到是物理同行,就多过问两句。”秦克与两个干事握了握手,然后起身对罗守清道:
“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便算了。我看你的海报,水平是有的,不要放弃物理这条路。真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就联系我。”
秦克摸摸衣袋,正好带了叠为今天会议准备的名片,便给了一张罗守清。
上面很简单,只有“清木大学数学系、物理系教授秦克”以及电子邮箱和办公电话,现在秦克的手机号码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也不会随便给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罗守清怔了好会儿,他这些天来受尽了白眼,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认可他、以及向他释放善意,他只觉得鼻子发酸,胸中热流涌起。他没接名片,只是深吸口气,豁出去般道:“秦教授,我的博士不是在震旦大学念的,是在南科大念的,但没念完就退学了……”
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往事说了遍。
原来罗守清也是计划在震旦大学里读博的,但他的研究生导师并不擅长他最感兴趣的“电化学脱盐”方向,他犹豫间,正好跟导师在某个学术会议里认识了个“化学物理学”方面的大加,南科大的祁成富教授,在电化学处理污水方面极有名气,便动了心想报考祁教授的博士生。
当时他的导师并不是很赞成,婉转地说这个祁教授比较“严格”、“要求”也比较高,但罗守清自信满满,认为自己的水平够高,终究还是一意孤行地报考祁成富教授的博士生,并最终成功通过了考试,成为了祁成富的学生。
但成为了祁成富的学生后,罗守清才发现祁成富平时很忙,根本就不怎么在实验室出现,更没空关注他的学业,顶多一个月指点几句,所谓的指点也是泛泛而谈,并没有多大的效果。幸而祁成富的实验室设备齐全,罗守清便通过自学和自己研究,花了大半年倒是在“电化学脱盐”方向取得了不少创新成果,还写成了论文。
按规定,他投稿前要将论文交给导师审核的,谁知祁成富看了他的论文后,便暗示要一作,罗守清只能当二作。
罗守清心里顿时不舒服,哪怕祁成富要通讯作者他也可以忍了,毕竟实验是在人家实验室做的,但要一作,自己沦为二作,实在已超过了他的底线。
要知道他这篇论文几乎全是自己研究出来的,祁成富根本就没发挥什么指导作用,而且一作关系到后续的技术专利成果归属,二作是几乎没任何收益的。
罗守清不情愿,祁成富便不高兴了,说了罗守清几句,罗守清年轻气盛,胸中又有股傲气,当场便怼了回去,这下便彻底地得罪了祁成富。
祁成富当时就抛下一句:“你就不要想毕业拿证了。”
罗守清不服,投诉到院系主任那里,然而一个外地来的博士生哪能和一个正教授较劲的,学校根本就没怎么管,只是将投诉发回给祁成富,让祁成富自行处理。
让祈成富自行处理,那处理结果可想而知,罗守清从此在实验室被完全孤立了,他过得憋屈,加上气愤,便直接退学了,打算另外找导师读博。
但“化学物理学”这个细分方向的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祁成富还是当中的知名权威教授,极具影响力,罗守清这样“叛出师门”的行为自然会完全被他以各种形式进行“封杀”,根本没教授愿意冒着得罪祁成富的风险收他为学生,连他原本在震旦大学的研究生导师对此事也无可奈何。
罗守清家里并不富裕,无法读博了只能找工作,但研究生学历想找到好工作不容易,未等他找到工作,家人却生了重病,急需要大笔钱来做手术。
罗守清向亲戚朋友借了遍也凑不齐这笔巨款,正束手无策间,无意中听人说起了这物理学会的年终学术交流会议,便想申请个展示摊位来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看能不能将之卖出个好价钱,哪怕卖不出去,借机会找到份好工作,先向公司预支十年的工资来给家人治病也好。
但他只有研究生学历,又没导师推荐,哪能通过门槛为博士生的展位审核?他实在没法子,只好混进分会场进行宣传,结果被保安驱逐……
秦克一直有留意他的神色,能判断得出罗守清说的话十有八九都是真的,而且确有真才实学。
见罗守清实在被逼到走投无路了,秦克不介意伸出援手,便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到青柠科技旗下的实验室工作,只要公司核实你刚才所说的都是真实的,你家人的手术费可以由公司的职工家属大病资助基金来负责,不用担心。”
罗守清完全愣住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不但工作解决了,连家人治病的钱也有了着落,他眼眶顿时湿润了,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物理学会的一个干事悄悄拉了拉秦克的衣服,小声道:“秦教授,那个祁成富教授在圈子里影响力不小,如果没必要的话……”
他没看到秦克考究罗守清的过程,怕秦克仅因为罗守清的一面之辞而得罪一个业界大牛,便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谢了。不过……”秦克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的光芒:“祁成富教授啊……我记得他在第三天有专题报告,到时我会一会他,看看这样的人有没有资格继续当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