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昙心中愤怒,正是需静一静的时候,此时泡茶最好不过,于是她去灶房提了壶开水回明间儿,而后在隔子第二层将那盛茶叶的竹筒拿下来。
这里头装的大红袍是老太太给的,统共只有这一筒,轻易不喝的。
秋昙用秦煜那一套紫砂茶具,经温杯、置茶和冲泡过后,将泡出的第二道茶放在磁石小托盘里,端进书房。
今日是个大阴天,靠墙的书案那儿也昏沉沉的,秦煜正坐在书案后翻书,低着头,看不出情绪。
秋昙怕触了他的霉头,这便缓步上前,将茶盘放在书案上,唤了声“二爷喝茶,”便回身要走。
秦煜将账本一合,抬眸看她,“哪儿去?”
秋昙只好回身,低眉颔首立在他面前,“二爷还有什么吩咐?”
秦煜瞅着她,漫不经心端起茶盏挨着唇边,抿了一口,“那本账你看了么?”
“奴婢已看完前五十页了,”秋昙道。
“看出了什么?”
秋昙抿了抿唇,有些底气不足的,“奴婢若说得不准,二爷您可别笑话我,奴婢只看出来府上每年给各个庄子上拨去买农具的款项不大合理,各个庄子大小不一,人员也不定,给的却是一样,这是其一,其二,既然买农具的费用拨了一道,后头怎又来了个费,这两项重叠了,虽说费的银子不多,可每年每个庄子多十两,十八个庄子便多一百八十两,况且侯府不仅有庄子,还有银楼、绸缎庄和药铺等,若是每个铺子庄子都这样给,一年便得多费三四百两,十年便是三四千两,虽说侯府不差这几个钱,可这是富贵的时候,若日子艰难了,这三四千两便是大支出了,况且款项的用途这样含糊着不是好事,让底下人觉着有机可乘,昧下几个,渐渐胃口养大了,将来去了这一项,他们怕是不肯呢。且今儿的小事,到将来,便成大事,居安便要先把苗头掐了,比将来危难时各样漏洞百出,查补不及的好。”
听秋昙说得头头是道,秦煜放下茶盏,静静看着她,目光渐渐微妙起来。
“二爷,”秋昙说完了,心里仍是没底,抠着手指嗫嚅道:“奴婢可是说错了?”
秦煜不说错,也不说不错,只问:“除了这个,还有么?”
“还有便是……奴婢觉着让佃农缴六成的收成,实在太多了,他们自个儿也吃不饱饭呢,”愈说声调愈弱下去。
秦煜眉心一跳,掀眼皮子瞧她。
他也看见了许多猫腻,除了秋昙所说款项用途不明,他还看过名册,知道管理庄子的庄头和管事利益盘根错节,两者联合在一起,平日无人监管他们,只有年末府里主子们查账时会问问,然而即便如此,他从未想过佃农交租六成太过严苛,毕竟许多侯爵府上都是缴七成租子的,平南侯府算是仁慈的了。
“那你以为,应当缴几成的租?”秦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