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杨彻离开立政殿时,天边已是泛起鱼肚白,墨蓝的夜色早已晕染了大片天空,隐隐中还能听到鸣虫蛙叫声。拖着沉重的步伐,杨彻一言不发地走向立政殿外的甬道,一旁随侍的常羲觑到杨彻晦暗的面色,也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一旁。
看着杨彻离开,李皇后仿佛累极了一般松缓地坐了下来,侧首间看着小心扶她坐下的银娘,李皇后才出声问道:“刘氏母子还在外面?”
听到李皇后问话,银娘连忙颔首答话道:“在呢,一直跪在殿外,已是几天几夜了。”
李皇后闻言冷哼一声,随即出声道:“你出去告诉他们,此事已然过去了,叫他们回去罢。”
正当银娘要奉命出去时,却又一次被身后的李皇后唤住,回首间便听李皇后再次吩咐道:“将前些日子高句丽进贡的人参送给刘氏,告诉她好生保重身子,侍奉陛下才是。”
待到银娘按着吩咐出去劝走了刘婕妤母子,再回来时一对上李皇后问询的目光,连忙上前谦恭答话道:“婕妤收到殿下您的赏赐,感激不已,奴婢已是劝他们回宫了。”
李皇后闻言点了点头,待接过银娘递来的茶水,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喉便道:“待杨昭离开长安去了封地,你便亲自派人跟着,将二郎受过的也让他受着——”
银娘闻言心惊,抬头间,便见李皇后眸中已是一扫和善,满是狠意。
“不要再让他回到长安。”
短短一语,满是杀机。
如今虽未有证据证明杨昭的狼子野心,但于李皇后而言,九歌终究是被杨昭所救,若非他,九歌又怎能险些毒杀二郎。
此仇若不报,又如何解她心头之恨?
这厢杨彻方走至立政殿外的甬道尽头转角处,便见宫门外有灯火朝着他而来,待到走近才看到来人竟是天子近侍刘守成。
“洛阳王——”
刘守成上前来恭敬地朝着杨彻行下一礼,杨彻暂且恢复心神伸出手来扶着他起身道:“无需多礼。”
刘守成见此起身,语中一如既往地谦恭道:“洛阳王,陛下传召,此刻正在紫宸殿等着您。”
听得刘守成的话,杨彻心下猛地一顿,不由脱口问道:“内官可知阿耶召我所为何事?”
刘守成闻言笑着摇了摇头,答得是滴水不漏:“陛下圣心奴婢等也不敢揣摩。”
见刘守成不肯多言,杨彻也不敢多迟疑,只得在刘守成的陪同下,疾步朝着紫宸殿而去。
当他赶到紫宸殿时,已是暮色四合,整肃仪容后,杨彻便独自走了进去。
不同于李皇后的立政殿,紫宸殿内的龙涎香携着帝王不容侵犯的威仪,总能让人不由生出许多敬畏之心来。
待杨彻转过槅门走进内殿,便见父亲正坐在御案前批阅奏疏,看着堆成小山的奏疏后正襟危坐的父亲,还有他那不辨喜怒的神色,杨彻强压住心下的不安走了进去。
“阿耶。”
听得杨彻的声音,杨崇渊顿下手中的动作,抬眸间看着他适才平静地道:“来了。”
“去见过你阿娘了?”
听到杨崇渊的问询,杨彻颔首道:“是。”
“那便好,临走前是该见一见,宽一宽你阿娘的心。”
说罢,杨彻便听到面前的父亲再次道:“过来坐罢。”
当杨彻闻言顺从地上前坐到近前,殿内再一次陷入沉寂,就在杨彻心下越发摸不清时,便听到父亲开口打破了沉默。
“咱们父子许久未曾这般坐在一起说话了。”
听到这一声听不出语气的感慨,杨彻压下心中复杂,垂眸道:“阿耶为天子,日日要为天下万民操劳,反倒是儿子无能,不能替阿耶分忧。”
“分忧——”
杨崇渊闻言呢喃一语,随即若有所思地看向面前的杨彻道:“三郎要如何为朕分忧?”
此话一出,杨彻背脊一顿,抬头间于烛火中看到了父亲意味不明的目光,当即起身道:“儿子失言了——”
看着面前谦恭的杨彻,杨崇渊忽而笑了笑,似乎并未生怒,只是久久凝视着他,直将他看得心下战战兢兢时才道出让他更意外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