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王?”
看到怔在那儿久久不能回神的杨知远,刘守成终于不徐不疾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上前去,颇为恭敬地劝慰道:“深夜来访,多是叨扰了,大家的这一番苦心,想必您必是能体谅的。”
说罢,刘守成缓缓站直身子道:“大家的话,奴婢既已带到,就不再多留了,先行告退。”
静默之中,刘守成再一次向杨知远行下一礼,下一刻才掀开软帘。
“慢着。”
就在此时,刘守成的步伐被身后人浑厚的声音打断,止步下,刘守成缓缓回首,便见杨知远神色自若地与他对视,眸中冰冷几乎能冻人心。
一步、两步……
在刘守成的注视下,杨知远走到了方才对坐之处,伸手从那搁了丝绒的盒子里取出一枚拇指大的朱红药丸,捏着药丸的指尖冰凉发麻。
烛火下,向来不可一世的杨知远却是流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自嘲一笑中,杨知远将那一枚药丸放入口中,当着刘守成的面咀嚼着吞了下去。
“陛下一片心意,臣不敢不敬,还望内官替我面呈陛下——”
说罢,杨知远目光落在余下的一盒药丸之上道:“这些仙药,我必会按时服下,不让陛下苦心付诸东流。”
听到这些话,刘守成缓缓扬起笑意,甚为感佩地行礼道:“洛阳王大义,必会福泽子孙万世的。”
说话间,刘守成看了眼那些药丸,适才转身掀帘离开,独留杨知远静静站在那儿,方才入喉的药丸仿佛是一团寒冰,一路冻结下去,蔓延至五脏六腑般,让他寒冷的直发颤。
而这厢,心有喜事的杨行简仍旧守在屋外,此刻一瞧着刘守成出来,却不见自己的父亲,心下虽奇怪,但还是热络极了地上前道:“内官这就要走了?”
“郎君。”
刘守成客客气气向这二世祖行了一礼,随即笑着道:“奴婢奉差而来,差事既然办完了,也该回去复命了。”
“那倒也是,那倒也是——”
杨行简说话间,一边从袖中抽出一块成色上上乘的玉器不动声色推到刘守成手中笑道:“内官既然有事,我便不强留了,这一路辛苦了——”
“哎哟哟,使不得,使不得——”
谁知刘守成一碰到那光滑如脂的玉器时,却是自然而然地又推了回去,一边耐人寻味地道:“奴婢是来送喜的,哪有辛苦一说,郎君折煞了——”
眼看玉器又被推回来,杨行简还以为是刘守成的胃口大,不满足,正要再出手时,却见刘守成恭敬地悄然与他道:“郎君的福气可长着的,日后还要仰仗您。”
听到这话,杨行简当即目光闪过自傲,颇有些洋洋得意的样子。
也是趁着这间隙,刘守成顺势便行礼离开,直到转身那一刻,眸光中尽是嘲讽。
宣王生出这样一个嫡长子,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当杨行简返回屋内,便再忍不住兴奋道:“阿耶,您可看到了?看来相比皇后和李家,还有赵翌那厮,二叔终究还是向着咱们的,等我恢复了爵位,我非得让他们知道我的……”
“给我闭嘴!”
平地一声怒吼惊得杨行简呆在那儿,只见面前的父亲不知为何,竟是脸色黑沉,颤抖着指着他道:“以后都给我称陛下,陛下是天子,岂是你随意称呼的?”
“阿——”
杨行简话到嘴边,到底咽了下去,没敢再多说什么。
看着面前赋闲在家,却还是穿的奢华无节制,眼比天高,胸无大志的儿子,杨知远便觉得一口气梗在那儿,吐不出咽不下。
“阿耶,您,您这是怎么了——”
看到杨行简小心试探地样子,杨知远却是悲哀油然而生,他深知有些事绝不能让眼前这个儿子知道。
无法无天,却城府不及,若是知道此番他们着了旁人的道,落得如此地步,看似烈火烹油,实则大厦将倾。
他必定会生一时之怒,为人利用,反生事端,到时只怕会累及他们大房满门也不为奇。
走出今天这步棋的人,只怕八百个杨行简也比不得他一个,难怪此前东宫和李家任由谶言满天飞,原来竟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好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