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斯怔住, 睫毛下意识一眨,眼里仿佛有什么扩散开,为整张面容染上一层柔软的轮廓。
他似乎是不太好意思, 低垂着头,下巴埋进羽绒服拉到最上面的领子里, 稍长的头发遮住大部分额头, 只露出小半张脸。
棕色毛领随着轻风在颊侧颤动, 那小片面色看上去略微有些泛红。
闻礼几乎以为他这反射弧超长的哥哥终于灵光开窍,这么快就能领悟他的意思。
然而,文斯松掉他一只手, 却是转去掏出手机, 单手解锁屏幕,打开那个绿底俩白圈的社交软件,点进闻礼自己也很熟悉的头像,然后进入某个他不知道的小程序。
小程序的欢迎界面做得很绚丽, 于是在闻礼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文斯再度抬头,笑眯眯地对他说了一串话。
“这上面就有很多电子证书,今天还新增了不少圣诞特别款, 你看你喜欢哪个?我这就给你定制一张!”
他的语气仿佛还为自己知道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而得意。
“……”
冷清的空气里随呼吸散出大团白雾,闻礼视线从手机缓慢移至某人写满无害的笑靥,气沉丹田再徐徐吐出。
他差点, 就被这根脑回路清奇的铁头棒槌顶出一腔老血。
不过也是这当头棒喝, 令闻礼从周遭华光堆积的梦幻里渐渐冷静下来,不怪文斯没能领悟, 到底还是他操之过急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 让好不容易构建的安全感又有倾塌的迹象, 他迫切想要通过什么外力,维系并证明两人间更加稳固的关系。
以至于都忽略了,现阶段并不是什么好时候,掺杂太多其他人其他事,更不适合留待以后时时翻来回忆。
闻礼这边胸臆里辗转反侧,文斯却只见他眸光深敛,像是陷入某种沉思。
“你在发什么呆啊?”他扬起手机在前边晃晃,才见那双眼重新对上焦距,拨云见日般凝住自己。
“……干嘛?你不喜欢这种电子形式的?那……我手写给你?”
沉默片刻,闻礼道,“我要自己挑。”
他拿过文斯手机,手指在上面轻盈一滑,很快从那些电子证书模板里寻摸出目标,唇角满意地一勾。
“就这个。”
以假乱真,聊以慰藉。
谁让这根棒槌害他差点心梗的?
而文斯满怀好奇接过手机,就见闻礼勾出的模板上赫然写着三个烫金大字——《结婚证》。
然后并排第二页内容上是:赠老公。剩余留白可自行编辑。
文斯:“……”
他先一指自己,然后再指向闻礼,“你的意思是,我,送你,这个?”
“嗯哼?”闻礼含笑,无比期待他的反应。
文斯当即把那个全球限量版粉色大板砖“轻轻”拍在某人俊帅绝伦希腊神像(反讽)般的额头上。
“你是不是发烧了?脑子烧糊涂了?老公?想得美!”
“嗯,还可以再叫一遍。”
文斯瞪起眼,被雷出一身电火花,速速穿透奇经八脉,从脚趾一路麻到头发稍。
他忿忿把手机塞回兜里,大步流星甩开闻礼走前面去了。
闻礼低笑着跟上,去拽文斯胳膊,被挣扎几次后,还是顺从地任由他抓进衣服里握着,掌心包住手背,一会儿就暖和得指尖冒汗。
文斯这回脸是真红,闷头走路不说话,闻礼虽然被直男棒槌狠狠气了一通,这会儿调戏完倒也心满意足。
就是越看越觉得文斯这样可爱到要命,但人家脸皮薄,还得忍着不能撩太过,不然等会儿爆炸了就得不偿失。
缓解尴尬最好的方式就是扯闲天,闻礼找了个话题,“今天拍戏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文斯刚回答,忽然想起拍戏虽然没有太特别的,但在医院确实发生了件特别事。
“你猜我今天去看季老师,遇见谁?”
“谁?”这字起初答得漫不经心,但闻礼似乎又觉得文斯不会无缘无故特意说起什么人,于是偏头看过去,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文斯没多卖关子,直接答道,“邵桐。”
听到这名字,闻礼眼中寒芒一现,蹙眉问,“你们说话了?”
邵桐的事没弄清楚,他还没告诉文斯威亚事故与他有关。
“基本等于没说。”文斯将今天这场会面的情形和闻礼简单描述了一下,“我觉得他可能对季老师有些意思,但我不明白的是,他怎么好像把我当成了假想敌。”
文斯说出自己的推断,“威亚事故时他不在现场,难道他从什么人那儿知道季老师是为救我,所以才怨恨我了?但又不然,因为我之前见他那次他也是一脸看仇人的表情……”
“你之前还见过他?”
“是啊,就我跟剧组住酒店那晚,你记得吧?”文斯边回忆边道,“他好像从季老师房间出来,还哭了。”
闻礼思忖,“你觉得他对季明景有意思?”
“我觉得挺明显了。”文斯目前猜测,大概因为他和季明景被组过CP,还一起拍了同志题材电影,而季明景把正牌男友藏得太好,邵桐怨气无处发泄,才胡乱放箭。
文斯是因为缺少一条关键输入,所以他会这么想,但闻礼则不然,立刻想到文斯发烧那晚,邵桐特意来给他通风报信,将他引去季明景房间。
他一门心思在文斯身上,倒把这事给忽略了,如果邵桐真对季明景有意思,那他为什么要引他去那儿,原因就很清楚。
难道邵桐仅仅因为将文斯当情敌,因爱生恨才要对付他?这世上真会有如此疯狂到不计后果的人吗。
不过文斯提到的这个点,倒让闻礼弄明白一件事,最初得知是邵桐要对付文斯,他还在担忧万一邵桐找水军把季明景救文斯的事捅出去,会不好收场。
但现在闻礼知道为什么邵桐作为剧组之外唯一知晓事实的人,却也同样自发保密了,是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季明景舍身救文斯吧。
闻礼考量过后,暂时决定不把更多详情告知,只说,“邵桐那人不简单,你以后要多当心他。”
其实不用闻礼提醒,文斯也在跟邵桐保持距离,不过当听到这样明显而意有所指的说辞,他反应也很快,“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一点眉目,彻底查清我再和你说,总之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多注意。”
文斯明白了,他没追问。
而对闻礼而言,不是他不能告诉,只是如果现在讲出来,季明景对文斯的心思也得一并曝光,否则仅凭一点子虚乌有,怎么就能成为邵桐如此丧心病狂的动机,说不通。
想到那天和季明景的对话,闻礼心中五味杂陈,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文斯一眼,不由地更加握紧他的手。
当晚,闻礼收到一份电子证书。
《结婚证》——良缘佳眷,璧合珠联。
后面写着:赠先生。
“……先生?”
闻礼久在国外,但也知道这两个字组成称呼,存在于破除性别的彼此之间,于某种场合有种格外缱绻含蓄的意思。
他扶额笑了,无声的,肩膀都有点抖,最后只能默默将手机抵在胸口位置,又摇头,仍旧是笑。
如同季明景所说,他是真的幸运,也唯有尽心竭力守护,方才对得起这份跨越两个世界的幸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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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庚最近忙得焦头烂额,但从没有哪刻像今天,揉太阳穴揉到手抽,头疼得更是要炸开。
他实在是不相信电话那头的消息,“明景,你真的决定了?”
“我决定了。”这声音平静,甚至带着笑。
“你……哎,明明说好的是休假,你这说变卦就变卦的,我怎么跟上头交待啊。”
“等我出院,我会亲自和盛总说,不会给卢哥你带来麻烦的。”
“我哪是怕麻烦,我是——替你可惜啊!”
“多谢卢哥,但我已经想好了,”季明景语调仍旧不起波澜,“盛汇的艺人来去自由,我没有签终身约,时间刚刚好,我都三十岁,也赚够了许多人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已经很知足了,所以之后想做更多其他感兴趣的事。”
“我……”卢庚又长叹一口气,“你这话说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好像我再说,就成挡你康庄大道的恶人了。”
季明景轻笑,这时病房的门被笃笃敲响,他对着电话低声道,“小文来了,先挂了。”
“小文小文,不是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