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不一样(2 / 2)

见自己介绍完家里人的情况,这站在他面前,看似衣着简朴,但气韵瞧着就相当不凡的年轻公子半晌不做声,郝福跪地,“砰砰砰”地就朝叶夏磕响头:

“贵人您请放心,奴这一家子没吃闲饭的,就是奴的三个孙儿,俩小子在院里跑跑腿,伺候小少爷一点问题都没有,至于奴的小孙女,

那丫头是个机灵的,府上若是有小小姐,让奴那小孙女在身边伺候,也是没问题的,奴一家老实本分,万万不会做出背主的事……”

没等郝福把话说完,叶夏的视线挪向人牙子身上:“把他的家人全带过来吧,我瞧两眼。”

闻言,人牙子眼睛一亮,二话不说便冲着手底下的小弟喊:“还愣着做甚,赶紧地,把这郝家一家老小都带到贵人面前来。”

随着应声,很快,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妇人搀扶着一位两鬓斑白,憔悴不堪,面带病气的中年妇人缓慢走过来,在两人身侧,跟着俩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

眸光挪转,叶夏又看到一二十来岁,身量清瘦,面相忠厚的年轻人和一十来岁的少年。

时间在点滴流逝,三个小孩有些战战兢兢,俩哥哥左右牵着妹妹的手,紧紧依偎在母亲和祖母身侧,忽然,那位中年妇人跪在地上,看向叶夏磕头说:“贵人,奴知道奴的情况,您只要买下奴的男人和儿孙们就好,奴……”

“老婆子你胡说甚?”

郝福瞪向自家婆娘,眼眶明显泛红:“咱们不是说好了么,要一家人进一户主家的门,要是你再胡说,那咱这一家就听天由命,等着散了吧!”

“娘,儿子和小弟是不会和你分开的。”

郝福的长子郝丰语气坚定,看着那中年妇人,眼眶亦红通通的。

“一家人要在一起。”

郝年是弟弟,看眼叶夏,继而表明自己的态度。郝福是个有阅历的,之前娘老子在世时,没少听他做管事的老子说些人情世故和识人的眼力劲,

而自打叶夏被人牙子带过来那刻,心里莫名就生出叶夏这个人不简单,在被叫出来问话时,又觉察出叶夏是个能善待下人的好主子,基于此,他不想放过被叶夏买走的机会,这心下一有决断,后面就有了他跪地朝叶夏连磕响头一事。

“说个价吧。”

叶夏的目光落到人牙子身上,神色间看不出要买还是不买这郝福一家,听到她的言语,人牙子摆出一副痛快样:

“贵人若是诚心想买这一家,那小的就给您抱个实价,这爷仨七十五两,这年轻妇人二十两,三个小的嘛,贵人给十五两即可,至于那老妇,小的不要钱,算是给贵人您搭个添头。”

“一百两,同意的话,我这就给你掏银票,不然,我再去别的地儿看看。”

叶夏觉得这郝福一家简直是给她和儿女们的那个小家标配的下人,这一买回府,厨房里的人有了,她穿女装或男装时,跟在身边的人也有了,

三小只的玩伴自不用说,管家里杂事的人非郝福莫属,赶马车的小子郝年兼任,说是兼任,是在她穿男装的情况下,郝年是她身边的小厮,

这又是赶车又是做小厮,少年都能胜任,嗯,郝福的长子郝丰,曾是铺面里的掌柜,正好她要慢慢实施的计划,用得着郝丰的地方多得很。

买下郝家一大家子不亏,就面相而言,这一家子人,看着确实都是个老实的,不像偷奸耍滑之徒,还有,他们不是自身犯了事被主家发卖,

是主家犯事,受到牵累,经衙门的手转到人牙子这被发卖,这在官府都是有备案的,做不了假,用着放心。

但自己中意是一回事,却不能表露出半点端倪,免得这挣缺德钱的人牙子恶意抬价。

不是她出不起多的银子,是她不想喂大对方的借口,助长其做这卖人口行当的气焰。

“贵人,您不能这样啊,小的上有老小有小,就靠这买卖挣点差价养活一家人呢,原本小的给您报的就是实价,另外还给你打了个添头,您现在一张嘴就砍掉十两银子,小的是真没法答应你啊!”

“是吗?”

叶夏挑眉,视线落向那老妇:“你自个也看到了,那妇人一阵风都能吹到,脸上尽显病气,我这把她买回去,找大夫看诊买药不知要花多少钱,若运气不好,人若是在我府上没了,不得晦气我整个府邸?

再说那三个小的,都是少不经事的年纪,他们能做什么?别和我说伺候我府上的小少爷小小姐,实话告诉你,我府上先不说有没有小孩,就这三个小的年岁,

我是做不到差遣他们办事的。现在,你给句准话,卖,我掏银票,不卖,本公子走人,反正买卖是双方有商有量,讨价还价后才成交,

总不能本公子不想买了,你非得拉着我买吧!何况一百两不少了,这做人啊,切莫太贪心,否则,得不偿失。”

语罢,叶夏作势要走人,下一刻,人牙子牙一咬,一脸肉疼地出声:“卖,小的卖,贵人您太会说话了,这要是不把人卖给您,小的这夜里睡觉怕是都不安稳。

对了,贵人,小的叫王二,日后您府上若是再需要买人,或者置办宅子庄子什么的,记得赏小的一口饭吃,小的可以用人品向您担保,小的做买卖向来都是童叟无欺,从不报虚价,多年来,可没少做回头客的生意。”

“好说好说,本公子看你这人着实不错,来日有需要的地方,自然忘不了照顾你的生意。”

从袖兜里取出一张百两银票,叶夏递到人牙子手上,接着,她来到已经被年轻妇人搀扶起的老妇面前:“我略懂些岐黄之术,不介意的话,把你的手抬起,我帮你把下脉。”

耿大妞,这是老妇的名姓,一听叶夏的话,那里有什么介意一说,她不过是个卑贱的奴才,主家心善,想要给她把脉,她感激都来不及,

自是不会扭捏。郝福爷仨和郝丰的媳妇李秀娥还有三个年幼的孩子,眼里的感激之色和耿大妞如出一辙,齐把目光聚焦在叶夏身上。

须臾后,叶夏收回手:“无大碍,走,咱们先去找家药房,我直接在那开方子帮着抓几副汤药。”

说着,叶夏给了郝丰十来两碎银:“你带着郝年和你媳妇在集市上给你们一家从里到外先各买一套衣物,再去布庄买够给你们一家做两身衣物的细棉布,

对了,别忘记把鞋子也买上,暂时一人买两双,好换着穿,”

叶夏想着说着,最后,她拍拍额头:“旁的东西我一时半会想不出来,你们看着有需要的话就都买了,我带着你爹娘和这三个小家伙在距离集市最近,名叫和仁堂的药房等着你们。”

在叶夏给耿大妞把完脉,说要带人前往药房抓几副汤药的时候,郝福一家就已然感动得泪流面面,再看到叶夏眼睛都不眨一下,

给郝丰十来两碎银,及对郝丰三人说的那番话,郝福一家顾不得继续落泪,齐齐跪在地上给叶夏磕头,谢谢叶夏这个主人的体恤和信任。

人牙子在旁都看得眼热,在心里连连吐槽郝福一家交了大运,能遇到这么好一个主家。

那些尚未被卖出的人,对郝福一家则是羡慕嫉妒恨,心下没少哀怨自己咋没那好命,没被那年轻俊俏,姿仪不放的公子看中买走。

有的甚至冲着叶夏高喊:“贵人!贵人,奴女红好,您把奴买回府吧!”

“贵人,奴做过账房,奴算账又快又准确,您行行好,把奴买了吧!”

“贵人,奴识文断字,奴可以在书房里伺候您笔墨,贵人买了奴吧!”

……

听着这些此起彼伏的祈求声,叶夏心里的滋味儿无疑是复杂的,买下那些人于她来说不难,但在这皇权当道,尊卑有别,

人命如蝼蚁、草芥的世界,靠她把人买到身边,又能买多少,又能真正帮助多少人脱离为奴为婢,被贩卖的卑贱生活?遏制住心中的不适,

叶夏招呼郝福一家走人,没去管身后那些祈求声。

她不是圣母,也不会做圣母,她能做的,是尽可能地改变这世界某些人的看法和观念,

用这样的方式试着扭转那些为卑为奴者的命运。

可这改变有多难,叶夏又禁不住暗叹口气。

不像在大清那个世界,她是太后,她家八福从皇子一步步荣登大宝,他们有皇权在手,做什么事只要计划得当,成功率自不必多说。

譬如在她干涉下,废除裹足的恶习,提出放脚,鼓励寡妇再嫁,鼓励妇女走出内宅,筹办学院、工厂等等一些事儿,再譬如她家八福成为皇帝后,废除贱籍,禁止人口买卖,需要用人采取雇佣制,推行一夫一妻……

总之,手中掌权,在封建王朝做自己想做的事,无疑要方便一些。可是在这大夏王朝,她只是个和离妇女,即便出身承恩公府,即便嫡姐是皇后,嫡姐的儿子是太子,但真正能助她行事的唯有她自个。

不是她不信任自己的亲人,是她的亲人有着自己的行事准则,有着自己想要维护的东西,能做到无条件相信她,支持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叶夏不知,同时没想过莽撞地把自己要做的事竹筒倒豆子似的张嘴就全说与那些亲人,她是这么想的,先按照自己的计划慢慢做,

慢慢给亲人渗透她的一些想法,若这样可以收获亲人们的支持,自然是好事,若不被亲人接受,于她来说也没什么。她只要做到问心无愧,不愣头青地去和皇权对对碰,做自己的事就好。

服用三日汤药,耿大妞患的风寒彻底好利索,这是叶夏把脉诊断的,那日叶夏把人带回家,着郝丰媳妇烧水,供郝福一家洗澡,

将自身从头到脚收拾干净,然后,她道出自己的身份和家中成员,安排好郝福一家各自的差事,并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府里不容有二心的奴才,一旦被发现,全家一起发卖出去。敲打完,叶夏又给喂甜枣,说只要一心事主,绝不亏待,在府里,

无需动辄跪拜,无需自称“奴”,直接用“我”来自称,三个小的作为玩伴跟在小公子小小姐身边,平日里可以跟着小主子一起读书识字,

不说旁的,单单读书识字这一点,可把郝福一家高兴坏了,对叶夏那叫个感激涕零,发下毒誓,一家人永远伺候在叶夏和小主子身边。古代阶级分明,做奴才的能被主子允许读书识字,那无疑是一种荣耀。

出息点的,主家又是个良善的,转变门楣不是没有可能,何况叶夏有许诺,只要郝丰的俩儿子,及郝年日后娶妻生下的孩子,有那会读书的,府上不仅到时放那孩子的奴籍,并供其进书院,考科举。

大饼在前挂着,读书的条件有提供,能不能有出息,全看个人。收拢郝福一家的人心,看着这一个个把自己吩咐的事办得妥妥当当,叶夏深感满意。

这日用过晚食,郝福一家老小坐在郝福两口子的屋里,不知不觉间说到叶夏这个主子的好,说到三个小主子聪明识礼仪,没有看不起他们做下人的,更没有对他们这些下人颐指气使,无不感慨万千,说叶夏这个主子会教养孩子。

“咱们这是真遇到了好主子啊!”

郝福低叹:“伺候主家虽才短短不到一个月,但主子说话行事真得令人深感佩服,如若不知主子是女儿身,我估摸着只要与主子相处过的人,都会把主子看作是顶天立地的男儿。”

“爹说的对,主子人确实很好,这段时日咱们跟着主子去打理庄子上的事务,那些佃户就没有不夸赞主子,感恩主子的,说主子仁善,又是设法找能大量种植,给大家填肚子的农作物,又是免费给大家诊脉看病开药方……”

“这些都是主子带着咱们爷仨做的,用不着你说,咱们都知道。”

郝福怼了长子一句,被耿大妞上手就在胳膊上拍了一巴掌:“老大又没说错,我喜欢听这些,听再多都不嫌烦。”

“我也喜欢听,我也喜欢听。”

郝丰的次子,五岁大的郝二壮乐呵呵地起哄:“大公子和二公子可好了,跟主子对我和哥哥妹妹一样好,我特别喜欢和大公子二公子待在一块读书认字还有玩儿。”

“二壮,就你喜欢成日咋呼!”

郝大壮六岁半,稚声说着,瞪眼弟弟。

“大哥你喊错啦,我的名字叫郝昭明,这是爷爷求主子帮忙给取的,我喜欢郝昭明这个名字,都说过多少次啦,不许你再喊我二壮,那是小名,我现在是大孩子了,你得喊我郝昭明这个大名!”

郝二壮吧啦吧啦说地说着,看向兄长,很生气地鼓起腮帮子。

“我就喊你二壮,二壮二壮,你能把我怎样?”

郝大壮对这弟弟做个鬼脸,气得郝二壮张嘴就回击:“你喊我二壮,那我就喊你大壮,大壮大壮,我明个还要告诉大公子和二公子,说你喜欢听他们喊你大壮,不喜欢郝德明这个名字,哼!”

“你要敢说,我就敢揍你!”

郝大壮握紧拳头,在郝二壮眼前晃了晃。郝丰揉揉俩小子的小脑袋,笑说:“好了,别闹了,小主子们人好,你们可得时刻牢记着保护小主子,不许在小主子们面前闹腾,得跟着小主子们认真学习,别到时让主子失望。”

“知道了,爹!”

郝大壮哥俩乖乖地应了句。

“主子是承恩公府的二小姐,是宫里皇后娘娘的亲妹妹,是太子殿下的亲姨母,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必须得谨守本分,不管在何时何地,只要是代表主子在外面办差,万不可给主子脸上抹黑,受他人话柄。”

郝福一脸肃容,看眼婆娘和儿子儿媳,以及三个年幼的孙儿着重强调这么一句。

“爹就放心吧,我们都知道呢!”

郝年憨笑着回了句。

“你这小子看着机灵,做事也有头绪,可这一笑憨的实在让人没眼看。”

郝福看向次子,说着,轻叹口气,摇了摇头。

“那我从今往后在外面尽量不笑了。”

郝年收起笑容,尽可能地保持面部表情严肃。

耿大妞被次子逗笑了:“在咱自家人面前你随便怎么笑,但在外面,你可得把你刚刚说的话牢记于心,要不然,主子带你出去办事,你动辄露出憨笑,容易被其它府上的下人轻视,还以为你是个憨憨呢!”

郝年被自家老娘说得一阵脸红,却还是乖觉地应了声。

“我倒觉得二弟没必要刻意做改变,在外面,外人看二弟笑起来憨,容易放低警惕心,这样没准更方便二弟帮主子做事。”

郝丰如是说着。

闻言,郝福琢磨片刻,觉得长子说得有道理,不由点点头,对次子说:“你大哥说的在理儿,听你大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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