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因为他们入了败寇列传就小觑他们的话,难免不会落个兵败身死的结局。
闻卫可孤下令,一名大汉快步走出营帐,干净利索地解开捆绑东方白手脚的绳索。
东方白入堂站定,堂中的叛军将领尽皆起身,目光中带些审视怀疑,似乎是在质问,大将军为何对一个小小省事产生兴趣。
卫可孤探首,开门见山道:“我听说令尊、令堂是遭到元继、元乂父子迫害而死,你兄弟二人也是受无妄之灾流徙怀朔。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归降真王殿下,替父报仇,作个真男子呢?”
东方白颇感意外,想不到此人将自己的生平调查地如此清楚。
旋即陷入怔默,仇,定是要报的,十世之仇,犹可报也,况杀父之仇?
但是,加入叛军就能报仇吗?更何况,东方老、曲珍如今生死未卜。
东方白想了想,扭过头朝向渐渐黯淡下去的天空,摇了摇头:“世间哪有杀了兄长,劝降弟弟的事呢?”
卫可孤笑笑,继而正色言道:“据鲜于阿胡说,令兄突出重围了,保年(破六韩常)也告诉我,战场上没有寻到令兄的七尺大刀……”
“这下,你该安心了吧!”
东方白既惊且喜,却又无话可说,只恨恨地骂了一声鲜于阿胡。
“鲜于阿胡?我还以为战死了,想不到他还活着,更想不到他会临阵投敌!”
“民心所向的道理,难道东方郎君不懂吗?洛中贵戚春宵暖,谁知府户甲衣寒!”卫可孤语速愈说愈快:“六镇子弟苦魏久矣,所以真王殿下连战连捷……如今六镇之地已经全部为我所有,李叔仁狼狈遁走,料想元彧也不会长久。
一旦两路魏军尽皆兵败,则北镇尽为我所有,届时,我军再发兵入河东、河北,灭魏易如反掌!”
话虽如此,但是战略这东西在没有取得成效前也只不过是个指导方向,东方白又不是不懂军事的小白,当即冷笑一声,昂然道:“既然将军认为灭魏易如反掌,为何要劝降在下一介愚弱之人呢?
在下祝将军早成大业。”
卫可孤勃然变色,同时心底又露出一丝赞赏,继而喟然长叹一声。
“若此子为真王殿下所得,大事犹可为!”
事实上,大真国的处境并不算轻松,据北境传回来的奏报,柔然主郁久闾阿那瓌在天山(今杭爱山)可汗庭重振兵威,北部高车、契骨、突厥诸部尽皆归附,如此一来,柔然汗国俨然成为真魏交锋中的关键胜负手,一旦柔然有变,大真的处境将会变得极其艰难。
两线作战,腹背受敌,战败是必然的。
不过叛军中的大多数将领并没有卫可孤一样的智慧,反而是情绪高涨叫嚣着踏平平城,全然看不到潜藏在黑暗中的危险来袭。
见此一幕,卫可孤倍感心累:“东方郎君真的不惧死吗?”
坦诚讲,魏晋南北朝时期,奉行“曲线救国”策略的人不少,也有不少成功的案例,譬如淝水之战反戈一击的晋将朱序……但是,这却不能成为东方白贪生怕死的理由。
东方白拱手,坦诚道:“将军胸襟豁达,出乎在下意料,在下在此致以敬意!
至于归降还是免了,当日我领五百兵马出怀朔,士众皆战死,独我一人得活,我不能杀身报国,已是愧对三军,岂可出降!”
卫可孤眉头一皱,又道:“东方郎君年纪尚轻,前途尚远,难道就不留恋人世吗?”
决定不降之后,东方白心境反而变得豁达,仰天笑道:“能生于天地之间,固然是件幸事。
如果不得苟活,那也没什么关系。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无数帝王将相、凡夫俗子随风而逝,任谁风华绝代,也不过是枯骨一具。
生死轮回本就是人世间亘古不变的法则,死亡,于我而言并不是不可接受之事。”
东方白随意一言,卫可孤却听得入神,许久之后似有所悟,叹道:“东方郎君对于生死的感悟,不亚于我所见的一些佛门高僧。”
“降不降,且随你,本将军务闲暇之余,会召你陪我说话,听你说话,有趣的紧!”
顿了顿,卫可孤挥挥手,结束了这场不愉快的会面:“带下去,以上宾之礼待之,另外,派人为他治伤。”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