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盐渎。
时值午后,晴空万里,蓝天白云下的海面上碧波荡漾、百舸争流。
“快!快划!冲上岸去!”
一番长达两个时辰的亡命逃窜后,骤然听得身后战鼓齐鸣、喊杀震天,亲自掌舵的薛州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殿后的己军船阵已被完全冲散,敌船上那顺风鼓起的锦帆突破层层阻拦,在烈日下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逼人的杀气刺得心底阵阵发寒,眼看海面虽是广阔,但因敌快我慢,实际却已无路可逃,薛州索性一咬牙,横过船舵狠命朝岸边滩涂直冲过去。
“嗤——”
在沙滩上划出一道十余米长的浅沟,一阵抖动后海船止住去势缓缓停下。
“走!大伙散开走!”
未等船只挺稳,薛州操起大刀走到舷边一跃而下。
“嘭!”
然而,行不数步,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下了船埋头直走的薛州不由脚步一僵,转身看去,弃在岸上的坐船被撞得斜倒在地,上百个头裹锦缎、袒露胸襟的精壮汉子绕过船只呈扇形朝自己疾步奔来。
数百道战环铺在沙地上,反射出万道刺眼金光,薛州情不自禁侧了下头,待抬手于额下稍作遮拦,眯眼朝前看去时,一道魁梧身影排众而出,踏着水波不急不缓的朝己徐徐走来。
“甘宁!某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为何一再苦苦相逼,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敌人有战阵相助,耐力消耗远远小于自己,薛州晓得今日已是在劫难逃。冷眼看着肩抗战刃、嘴挑草茎、一脸轻松写意的杀神走到身前,怒惧交加的同时,薛州心下感到十分憋屈与困惑。
“噗——成王败寇,扯个屁的冤仇。废话少说,降,或者死!今日大爷心情爽快,多给你留条路走!”
吐掉嚼得乏味的根茎,甘宁眨巴眨巴嘴,抬头看了眼升到头顶的烈日,先打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而后目露凶光扬声大喝。
“欺人太甚!甘宁!某与你誓不两立!”
见甘宁不留丝毫情面,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羞辱自己,纵横东海十余载的大海贼薛州顿时愤恨得怒发冲冠,两眼血红。
薛氏本是广陵郡内数一数二的豪强之家,盘踞盐渎、海西两地,族下有数千依附之众。
黄巾之乱、尤其是曹操东征徐州后,大量东海、下邳百姓往东逃命,根基深厚的薛氏来者不拒,将流民中的老弱妇孺收为奴仆,挑选其中精壮加入族兵,短短几年时间里势力得到急速膨胀。
平日围海煮盐获取巨利,私下又掌控七八支海寇队伍劫掠往来商船,薛氏一族在徐州境内虽是声名不显,颇受世家子弟轻视,但值此乱世偏安一隅,远离战乱无有倾覆之危,小日子倒是过得相当滋润。
可惜好景不长,自去年高进攻取厚丘,平定东海诸县,尤其是在朐县附近大造盐田之后,薛家的处境开始变得艰难起来。
薛家煮盐所用仍是老旧的淋卤煎盐一套,以广袤滩涂做盐场、茂密蒿草为燃料,再用成千上万奴仆当劳动力。虽然效率低下,但因成本近乎为零,但有所获皆为纯利,加上盐价甚高,薛氏在海盐上获取的利益依然十分可观。
只是,在东海产量巨大、品质更为精纯的海盐面世之后,身为徐州最大私盐贩子的薛家立马受到巨大冲击,最为直观的是一下丢掉了泰山、琅琊、东海、下邳四个合起来占据九成销售额的市场。
吕布声名远播、高进锐气逼人,厚丘师家前车之鉴不远,薛氏虽有怨言,却不敢有一丝破坏朐县盐场的念头。相反,若非顾忌太守陈登,薛氏倒有投靠吕布的想法。
高进大婚时,因知晓陈登与吕布交恶,人在屋檐下、仰仗陈氏鼻息的薛家不敢大张旗鼓前去恭贺,只在暗地里遣人送了一份厚礼。
“等等!甘宁此前方随陈登击溃吴寇,这时前来犯我,定是听从陈元龙之命。莫非,我暗中交好吕布一事已为其人知晓?!”望着身前狞笑逼近的甘宁,薛州悚然一惊。
“怂人空说狠话,誓不两立?哼,大爷今儿站在这,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两立法!”卸下肩上战刃插入沙土之中,对薛州嗤笑一声,甘宁面上尽显不屑之色。
“老子跟你拼了!”深吸口气,挥退拥护左右的亲信,薛州紧握手中大刀,唤出六道战环,足下一蹬,疾步朝前扑去。
料想今日之事定然善了,薛州也是发了狠,明知不可敌,也要跟甘宁拼个死活。
“擦擦擦……”
刀刃在沙地上磨出一条火花,冲至甘宁身前五步,薛州双手横握大刀,奋力朝前拦腰斩去。
“倒有三分胆色。”
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甘宁嘴角一挑,面对薛州全力一击,不慌不忙的反握刀柄,信手斜上一撩。
“铛!”
刀刃相交,碰出火星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