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殷长夏盯得太久了。
裴铮黑了脸, 语气不善说：“怎么，对我脸有意见？”
黑暗像是要把两人吞进去一样，光色分外浑浊, 就连休息室内唯一一盏灯柱投射下来影子, 都孤零零躺在地上, 仿佛随时会熄灭。
殷长夏艰难收回了自己眼神, 无法用语言形容此刻震惊。
宗昙曾经说过，能够契合半鬼王身体极少, 所以才会对他执着。
比起宗昙，江听云何等幸运。
在短暂时间里，他已经找到了两具身体。
殷长夏原以为江听云进入裴铮身体是个偶然, 可在看到裴铮脸时, 他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裴铮和江听云并不像是一个人。
这不禁让殷长夏想起，他在宗昙记忆当中所看到, 江听云每月有一天会痴傻。
殷长夏：“我哪敢有意见？我只是感叹, 裴大佬脸和你性格, 完全不搭。”
他笑着说出这话, 心脏咚咚直跳，仿佛被带到某个旋涡当中。
‘未知’无比诱人，令人萌发出探究欲。
可走进去，就会被困入泥潭，无法抽身。
裴铮表情阴郁：“你要感叹，也等对付了伥鬼再感叹。”
两人不再对话, 而是专心对付起了门外伥鬼。他手里石锤, 吸引了众多雪尸来此。随着时间推移, 走廊上所有雪尸都快过来了。
裴铮手里绞丝悄然从门缝伸出, 想要攀上伥鬼手中石锤, 夺走他武器。
雪尸在那一刻围了上来，堵住了门口视线。
不光如此，灰色如蜘蛛网绞丝，竟然被染上了一层黑色，还在逐渐往上蔓延。
裴铮脸色微变，立即收回了绞丝，如壁虎断尾一般，将绞丝一端给扯断：“异变过后雪尸上带了诅咒。”
殷长夏：“……”
果然不是那么好对付！
伥鬼手里石锤，就像是招魂锣，敲一下就有新怪物靠近。
门缝完全被涌来雪尸挡住了，无法再观察到外面。
看来一时半会儿不能出去了。
殷长夏沉声道：“裴大佬难道不觉得，今晚伥鬼选了我作为目标很古怪？”
按理来说，考核官不大可能选为目标。
那么多弱者他不选，偏偏选中了自己？
裴铮不情不愿说：“思维模拟。”
殷长夏：“？”
“你不会连这个也不懂吧？游戏分为悬疑类、逃杀类、直播类、扮演类。每个A级玩家擅长方向不同，我就更擅长逃杀类，而唐书桐更擅长悬疑类。”
裴铮啧了声，“思维模拟，是我曾经和唐书桐联手过一场游戏，他时常念叨词。”
游戏四个分类，殷长夏早在上一个世界就清楚了。
不过受了裴铮提醒，殷长夏很快就明白了过来，立即以伥鬼角度，开始模拟为什么今夜目标一定是他。
“倘若我是伥鬼……”
“我一定会尽可能繁殖，让更多玩家被剥皮成为伥鬼。”
“我大概率会隐藏在暗处，不断培养势力，到第四夜时候露出本来面目，将剩下玩家杀得一个不剩。”
“如果我必须对考核官出手，要么就是因为我被逼到了绝境，如果不冒险杀死他，我一定会暴露出来。要么就是那个考核官，即将发现藏在博物馆里秘密，我必须为了我主人毁了他！”
殷长夏嘴唇因缺水而干裂，越是站在伥鬼角度，思维就越是清晰。
“所以，一定是那位考核官手里掌握了什么东西。”
殷长夏想到这里，突然就呆愣住了。
他拧紧了眉头，开始反问自己：“我掌握了什么东西？”
裴铮频频看向殷长夏，他不过提醒了一嘴，根本就没想到殷长夏会思考得这么深。
他分析能力，已经赶上了唐书桐，缺乏不过是经验而已。
裴铮：“所以呢？”
殷长夏：“巨树之心和上一批玩家留下那句话！”
裴铮一愣，没想到殷长夏完全没有隐瞒，而是直接告诉了他。
殷长夏却完全没顾得上这茬，有只有不断深入谜题兴奋感：“要么就是馆长不肯让我拿到血玉，所以命令伥鬼自毁式袭击我，要么就是上一批玩家留下那句话，他无法扰乱我们，再加上今夜我没有选择开启投票，馆长那边就慌了。”
裴铮：“……你不害怕？”
殷长夏眼神发亮：“这太有意思了，不是吗？”
看到这一幕，裴铮突然低笑了起来。
“来这趟游戏能发现你，也不算亏。”
殷长夏：“……”
哦豁，太兴奋，忘记变态就在旁边。
他这样表现，不是加深裴铮误会吗？
殷长夏哭唧唧脸，他真是变态当中正常人！
不过今天没开启投票，倒是出现了新局面。
殷长夏平静看向门外：“你这就急了？”
伥鬼：“……”
这家伙简直嘲讽力ax！
伥鬼表情都变得狰狞，恨不得把殷长夏大卸八块。
“我不减少玩家数量，就让你们这么不爽？好哦，那我从明天开始，就保护每一个玩家。”说到这里，殷长夏还给自己鼓了个掌，笑得露出小虎牙，“让你们一个也够不着。”
伥鬼更加恼怒，推开了那些雪尸，拿起石锤再度向门口砸去。
本来之前砸毁石门，还能没杀了殷长夏，令他产生了一丝戒备，还让异变后雪尸挡在自己前方，和里面展开了拉锯。
可殷长夏嘴太能说了！
伥鬼狠狠砸向了D馆大门，因为太用力，连墙壁也裂开了一道缝隙。
殷长夏和裴铮缓缓退后，怒面已经戴在了脸上。
裴铮：“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能够刺激得连怪物都跳脚玩家。”
殷长夏束起大拇指，一脸骄傲说：“嘲讽可是一门学问。”
裴铮：“……”
我说那话不是表扬你。
比外面伥鬼还像个反派，这次考核官任务，还真是为他量身打造。
殷长夏计策是成功。
倘若不是殷长夏分析出了那条关键，伥鬼也不会被激到这个份儿上，就为他们创造出了机会。
伥鬼敲击声更大，夜来寒冷冻住了窗台，上面挂了一层霜，一阵嬉笑声混杂在这鬼哭狼嚎风雪里：“嘻嘻嘻……”
门终于被砸出了一个洞，木片砸到了远方。
这洞出现瞬间，裴铮就打算利用绞丝，把伥鬼给缠住。还未有所行动，就被殷长夏给拦下。
不能着急，还得引诱伥鬼更加深入。
裴铮：“……”
他在十区待惯了，又擅长是逃杀类游戏，这方面还真不如殷长夏。
伥鬼一只手已经探入进来，本就悬吊在门上木片，就这样掉到了地上。那双带有恶意眼瞳，扫视着殷长夏：“只要剥了你皮，队伍就会被我们所操控了。”
殷长夏愤愤看向了伥鬼：“你休想得逞！”
庆幸是，他们和伥鬼掌控了信息差，白天时候裴铮又聪明得没有暴露自己身份。
要不然伥鬼也不敢进来。
伥鬼探得更深，扫视着殷长夏：“你右手没知觉了吧？”
殷长夏：“……”
不好意思才恢复了。
殷长夏脸色发白：“你、你怎么知道？”
伥鬼洋洋得意：“既然你们都发现了‘皮’还活着事，瞒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我们可以通过‘皮’眼睛，获取那些信息。”
伥鬼并未继续砸烂房门，似乎忌惮着什么。
门外雪尸，开始顺着房门一个个挤到里面，但速度到底是缓慢，已经比外面那一堆好太多了。
殷长夏和裴铮对视一眼，他还怕裴铮不理解他意思，赶忙大喊：“完了，这么多雪尸，我们根本无法对付。”
裴铮：“……”
心真脏。
裴铮果真制造出一种，势均力敌，又隐隐快要处于劣势样子。
倘若家园那些玩家，看到裴铮竟然在有朝一日会配合某个人，肯定会吓得大跌眼镜。
伥鬼根本不给殷长夏反应时间，如果完全把门给砸开，谁知道会不会耽误更多时间，好让他们发现这间屋子秘密？
伥鬼手犹如长颈鹿那样，尖锐指甲里挖了一下雪尸上腐肉，便沾染了诅咒，直接从那个洞口探入，猛地朝着两人袭来。
那只手眨眼便到了殷长夏面前，根本没有皮，唯有发红筋肉和纹理罢了。
殷长夏等待这一刻良久，好似勾起了唇角，眨眼又恢复了正常。
伥鬼心神震动，这一刻被吓住人不是殷长夏，反倒是他自己。
可手上已经沾染了腐肉，诅咒一碰即死！
伥鬼不愿放过这次机会，更害怕殷长夏和裴铮在里面，发现博物馆藏着秘密！
他不顾一切，鬼手指甲立即暴长，变得异常尖锐，正要刺入殷长夏身体里。
殷长夏突然间行动了起来，以身体重量按住了他拉长手臂，在早已准备好椅子上绕了好几圈，又拔出了剪刀，学着伥鬼一样笑了起来：“嘻嘻嘻……”
伥鬼：“！！！”
突然惊恐。
殷长夏无辜说：“你刚才不也是这么笑吗？”
伥鬼眼瞳震动，俨然没搞懂殷长夏右手事：“你算计我？”
殷长夏可没那么多废话，手起刀落，剪刀咔嚓了一声，那被拉长手臂就被剪出了口子。
殷长夏笑容戛然而止，抬头看向那边对付雪尸人：“你送剪刀质量不行啊，剪不断。”
裴铮：“……”
伥鬼：“……”
裴铮也懒得再装，区区三只雪尸，只要躲过诅咒，很容易就能解决。
雪尸果然不敌，很快便被裴铮干净利落收拾了。
裴铮缓步走了过去，面露狰狞：“自己腕力不行，反倒怪起我来了？”
伥鬼从他们两人谈话中感受到了恐惧，他们凭什么可以这么冷静谈论怎么剪他！？
伥鬼牙关打颤，想起自己还是玩家时候，被伥鬼追得嗷嗷直跑。
不对劲，他们两个人都不对劲！
殷长夏把剪刀递给了裴铮，还死命按着伥鬼缠住几圈手不放：“好啊，你示范给我看，我就相信你。”
殷长夏整个人都被黑暗包裹，比起外面可怜巴巴伥鬼，他更像是肆虐、蹂/躏一切反派。
“裴大佬，这就要怪你不好了，一直没暴露身份。”
殷长夏笑眯眯说，“隆重介绍一下，A级玩家，裴铮。”
话音刚落，伥鬼便剧烈挣扎起来。
A级玩家重量，砸到了他心上。
这种D级场游戏，怎么可能吸引A级玩家入场？这根本不可能！
裴铮冷笑：“哼，陆子珩弟弟，新星榜第三玩家，阴阳怪气恭维我什么呢？”
伥鬼浑身抖动，挣扎动作更大了。
新星榜第三？
是已经变动过了吗？
他如果只是纯粹鬼怪，根本不会受到任何刺激。
就因为他也是由玩家变成鬼怪，才会知道新星榜第三、A级玩家含义！
伥鬼也顾不上吸引晚上东西过来了，他开始鬼哭，那声音无比刺耳，引得外面雪尸群暴动，连C馆和D馆里面鬼物，都即将苏醒过来。
鬼唤鬼。
这是伥鬼杀手锏。
啪嗒——
外面传来犹如鱼群登岸声音，鱼尾和地板接触时，发出了粘腻声音。
为虎作伥，他们一直在戒备那只‘虎’来了！
伥鬼在暴露着他们位置。
殷长夏：“是馆长！”
裴铮兴奋说：“故意这么吓伥鬼，就是为了这一步吧？你果然喜欢追求刺激。”
殷长夏：“……”
看着裴铮越走越深误会，殷长夏不但没有解释，反倒笑得露出小虎牙：“你送我剪刀，当然要沾染幕后黑手血，才算完成了开锋。”
殷长夏觉得自己进步了。
这么羞耻话，能用这么狠狠语气说出口。
裴铮低低笑了起来，除却江听云事，他真是很久没有遇上这么合他胃口玩家了。
看到他们不仅不害怕，反倒一脸兴奋表情，伥鬼鬼哭停止了，宛如被扼住了喉咙，死死瞪着这两人。
A级玩家，和新星榜第三……
果然是两个疯子！
那啪嗒啪嗒声音更大了，几乎要掩盖过风雪声响。一股浓浓鱼腥味忽然传了过来，在腐烂发臭，
殷长夏捂住了鼻子：“伥鬼差不多快要把馆长吸引过来了，先了结伥鬼。”
引蛇出洞后，诱饵已经不需要了。
裴铮也正有此意，毫无表情拧断了伥鬼右手，鲜血顿时撒了出来。
殷长夏缓步朝着门口走去，接过了裴铮手里剪刀，脸上怒面令他身上多了层诡谲恐怖，像是一个地狱而来修罗。
伥鬼紧咬着牙关，偏偏被拧断只是最前端，还有一部分被缠住。
在生与死之际，他也不想考虑馆长计划了。
伥鬼左手拿着石锤，咚咚咚敲击了起来，雪尸便立刻受了影响，一口咬在他手臂上，无数雪尸朝着他手啃咬了起来。
伥鬼痛得脸色扭曲：“啊——！”
等手臂断掉后，伥鬼立即缩回了暗处。
这样举动，纵然令他短暂逃脱，可接下来他会完全处于劣势。
殷长夏反倒更加关心一直没出面馆长，他将目光放到了外面，透着那个门口大洞，忽然间看到了一个身高四五米怪物，浑身是暗黑鳞甲，嘴部吊着好几根扭动如蚯蚓般触/手。
由于身体太高，它只能蜷缩着身体。
而它嘴部触/手上，长着一双双眼睛。佝偻身躯背后，还有犹如蝴蝶翅膀羽翼，上面长满了尖锐牙齿。
它与黑暗交融，身后好似裹了一层墨汁。
殷长夏眼瞳紧缩，纵然知道这是深渊博物馆，早对‘深渊’有心理准备，可亲眼看到时候，心脏蓦然颤栗了一下。
是克系怪物。
光是看上一眼，就觉得陷入无穷无尽恐惧。
这场游戏可真是……
被植入白色虫卵过后，玩家就绝对不能恐惧。可馆长偏偏会引起恐惧，这无疑是刺激玩家大脑里虫卵迅速发育。
根本无解。
如果在这里是时瑶，恐怕现在已经催生出了蜗牛。
殷长夏忽然觉得恶心，捂住了口鼻，脸色并不算好看。
伥鬼已经迅速奔向了那只怪物，着急在它面前说着什么。
怪物完全没听，一把将其拍打在了墙壁上。
伥鬼痛得面色扭曲：“我一定会快点给他们植入白色虫卵，我保证！”
殷长夏本能贴在了墙壁上，眼神带上了一丝冷意，原来他们一直以来都是打这个主意！
恐惧必死，与无法扼制恐惧。
等到最后一夜，玩家恐怕会被一网打尽。
殷长夏并不后悔。
就算是冒了危险，能得到如此重要信息，也好过最后一夜才知晓，被动应对一切。
夜雪总算是停止了，几缕稀疏月光从冻云中倾泻而来。走廊红色地毯上面，也铺了层白雪，融化时生出了更多寒气。
馆长再度向着D馆休息室走来，每每和地板接触一下，就有那啪嗒粘腻声。
殷长夏和裴铮两人精神高度集中，纵然刚刚还是敌对关系，可在面临危险时候，两人又默契联手。
裴铮手中绞丝悄然从门缝伸出，打算先布下陷阱。
馆长已经离他们很近了，一条触/手缓慢从门洞伸了进来，寻找着殷长夏和裴铮踪影。
危急关头，外面伥鬼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间发出了尖叫声，让馆长伸来触/手飞快缩了回去。
伥鬼：“馆长！那几具人偶……”
馆长飞快缩回了黑暗深处，还无情让雪尸和伥鬼先行抵抗。
是今夜boss！？
莎莎手里是带血大砍刀，带着嗜血笑容，飞快朝着雪尸群袭来，很快墙壁就飚溅了一道血痕。
伥鬼无法抵抗，节节败退，最后也随馆长一起躲了起来。
外面再度恢复了安静，面对如此多雪尸，莎莎一个人到底是不敌。
殷长夏还没能判定，今夜boss是魏良还是郑玄海，他眼神微闪，迅速说了一句话：[执行掌控者铁则。]
殷长夏将剩下那句话说出了口：“如果外面是郑玄海，就朝前走几步。”
裴铮刚想说，考核官任务不能告知他人。
可当真看到走廊尽头有一个身影，缓步朝着他们走来时，裴铮表情变得凝固。
这么小声音，那边人绝无可能听见。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裴铮目光落到了殷长夏身上，眼底涌动着许多负面情绪，像是岩浆地狱，永远无法熄灭，只能永远深陷其中。
之前看郑玄海对殷长夏态度毕恭毕敬，只是猜测罢了，并没拿到实质性证据。
而如今，裴铮却无法再忽略。
裴铮微垂着眼眸，掩盖着自己过于冰冷视线：“你得到了郑玄海掌控权？”
殷长夏：“……嗯。”
裴铮立即站起身，脸上表情几乎称得上狰狞：“我竟然和掠夺别人掌控权人，进行了一次合作。”
殷长夏曾听过裴铮事。
他由于太过出众，在新人时期，就被人强行掠夺了掌控权。
不仅如此，他在对方手里吃尽了苦头。
可裴铮能力太过出众，对方又舍不得杀了裴铮，就把他丢到了深渊十区，想要借着这件事教训他。
哪知道裴铮绝地反击，不仅在深渊区活了下来，还成为了A级玩家，就此摆脱了掌控者铁则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