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县衙之后,耿青也留在衙门里等待差遣,县令着人去将城外营地操练兵卒的安敬思叫回来,再将主簿,及六司聚集公堂,讲了城外看到的一幕,几人也都公门中人,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饥荒、大旱、洪涝、瘟疫,哪次没有难民迁徒,不走基本就是等死。
商议到了下午,众人这才各自领了差事散去,耿青出了衙门,径直去了金刀帮,找上窦威将帮中药材悉数取出,仓中粮米也拉出一半。
起初,这大汉还有些不舍,被耿青踩了一脚,骂了句:“这种关头还抱着这些东西,那就是等死,待城中平稳了,何愁挣不回来?”
汉子这才让人准备东西,装了好几辆大车,一应拉去了县衙,为此还得到赵弘均的赞赏,令得窦威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杵在那儿搓手。
但不久,真正忙碌才刚刚开始,到了第二日,耿青进城的时候,听说城西外已经聚集上千难民,县令在衙门里忙的焦头烂额,路上不时看到骑马的差役奔波,几家大户的粮车来来回回的运着粮食,附近酒楼、茶肆也大多关门谢客,就连红楼那边也是如此,将多余的食材交由官府统一调配。
耿青也被分配了差事,便是和安敬思带兵卒去城外巡查难民居所,当然这差事是他主动讨要的,就是想顺道看看,里面是否掺杂了沙陀人,早知,也好早做准备。
城外两里辟出的空地,足够容纳数千人,棚子延绵展开,俱是茅草树枝、破布搭建成,耿青坐着马车从附近行驶而过,一张张面容饥黄寡瘦,表情麻木,女人抱着孩子呆呆的坐在棚里,仍由孩子哭闹;拄着木棍的老人,颤颤巍巍的端着缺口的陶碗向着马车伸来,随后被后面冲来的几个孩子挤到在地,眼睛浑浊的就那么坐着,连爬起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看着伸来车窗几双乌黑小手,耿青将备好的十几张饼子递到他们手上,随后下车,将地上的老人搀起,将最后一块饼子放去他手里,扶去那边草棚坐下。
“老丈,问你一件事,你从哪里来?”
老人摸着饼子舍不得咬,掐着一点面屑抿去嘴边,慢慢咀嚼,或许听到询问他家里,老人偏了偏头,望去来时的方向,声音沙哑哽咽,断断续续的嚅出一些字眼。
“云州他们北边过来他们故意的赶人靠近城池要夺城我家里五口人都死了”
“什么?!”
耿青瞪大了眼睛,原本的猜测,终于在老头这里印证,但为什么周围没有一点消息?
陡然声音脱口,余光之中,附近草棚有几道身影朝这边望来,其中有人目光一厉,似乎察觉到了青年的异样,伸手抹去草堆。
“大春,走!”耿青没有丝毫的犹豫,转身就跳去马车,站在车辇上朝周围难民大喊:“施粥了,前面城中大户施粥,大伙快去”
话音传开,原本或躺或坐地上的一道道虚弱的身影纷纷爬了起来,混乱的朝城墙那边搭建的粥棚涌去。
人潮还未聚集的刹那,大春挥着鞭子将促马拉动车厢径直往前行驶起来,同时,他嗓门极大,朝着周围呐喊。
“安县尉,救命!!!”
远处,安敬思正带着兵卒阻止难民陡然掀起的骚乱,陡然听到这声,转过头寻着声音望去,混乱的人潮之中,两三道身影逆流着人潮奔向马车。
其中一人口中含刀,直接跳去车辇,被有了防备的大春一脚正中脸上,给蹬了下去,还没来得及得意,车辇另一头,一个披头散发粗野莽汉唰的窜上来,一把将大春扑倒,后者身形敦实,个子也不矮,跟着耿青这段时间,伙食好了许多,也是有一把子力气,一倒下便和那人扭打起来,翻滚着摔去下面。
,“大春!”车厢里,耿青隐约看到两人摔落,大喊一声时,没人驾驭的马匹快要撞到前方一颗大树,便停了下来。
车帘掀开,耿青伸头回望,翻滚厮打的两人不远,一道身影偏来目光,他赶紧将帘子放下,从身后摸出了一个大件,双手麻利的拿出了一些东西
外面,人群混乱奔走,安敬思策马冲过挡路的几个难民,看到地上一个捂着胸口的大汉起来,手中长槊嗡的一下横扫,砸在对方脑袋,将人直接打翻在地,晃动的目光之中,就见一人提着刀冲去不远的马车。
魁梧的身形还是已经爬上了车辇,刀锋颤出轻吟,散发凶野的男人一把掀开帘子,凶恶的表情愣了一下。
映入眸底的,是六个漆黑的孔洞抵在他鼻尖,而对面,面色黑黑的青年大喇喇坐在那,正朝他微笑。
“下辈子,别那么莽撞!”
仿如呢喃般的话语落下一瞬,双手握着的杨木柄,两指合力扣下了扳机,便是嘭的一声巨响,火光瞬间炸开,冲去了马车,将那人脑袋都包裹了进去。
“耿兄,小心!”
还在赶来的骑士口中,有着焦急的话语在喊,直接从地上扭打的两人上方跃了过去,就听到一声巨响,火光在那边马车掀了起来,马匹受惊的踢腾前肢跑动,过了一阵,才稍稍平复。
“啊啊,我的眼睛!!”
烟尘弥漫,朝周围飘散,倾斜倒在车帘外的男人捂着脸,疯狂翻滚,摔去地上,依旧不停的滚动,发出凄厉的惨叫,双手间全是鲜血,透过缝隙,能见脸皮已没有多少是完好的了,一双眼睛更是血肉模糊,上面全是密集的铁屑。
奔来的战马还未停下,安敬思翻身下来,看了眼地上翻滚的男人,目光抬起,望去马车,“耿兄,刚刚他是怎么回事?”
车辇上,耿青背负双手仰起熏黑的脸,看去天色,“苦练十年的铁砂掌,终于大成,我将天下无敌了,呵呵。”
背后负着的双手,将东西嘭的丢回车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