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珏的腰伤得有点狠, 毕竟本来就有过度疲劳的问题,再抻一下,简直是雪上加霜。
国家队心里是把他当索契夺牌点, 甚至是夺金点在看的,在他出事后, 立刻就请了多位专家进行会诊, 等脚踝的骨裂处理好了,腰部却恢复得比所有人想象得都慢。
他之前练习贝尔曼和刃跳给腰部带来了太大负荷, 现在集中起来爆发了。
最后还是秦雪君的爷爷, 秦堂老先生给张珏推荐了他老家的一位女中医, 姓贺,祖籍湖南,是H省第一医院针灸推拿方向的大拿,两年前退休,去年又被返聘回来, 据说在治疗腰部疼痛方面很有一套。
为了治疗腰伤, 张青燕收拾好行李,推着儿子的轮椅, 带他上了返乡的道路。
走之前张俊宝和许岩都很担忧,许岩直言:“要不我找二大爷请假几天?燕姐,小玉现在块头挺大的了,你带他真的不方便。”
张珏养伤这阵子, 身高已经逼近一米七,而张青燕才一米五八,之前还躺了一年,背着装满衣物的背包推轮椅就不容易了,上车的时候, 想扶儿子起来都难。
张青燕坚决摇头:“你得工作,火车站不是有工作人员吗?找他们帮忙就行了。”
她在醒来后一直没找那种按时上班的工作,平时就挂靠在一家事务所里,帮附近一些商铺算账交税,一个月只能赚两三千的零花,因着不需要坐班,才能在时间安排上自由些,许岩可不行。
至于许德拉小朋友,且不说他跟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作为初中生,他也要学习,和隐隐有点学神倾向的亲哥相比,许德拉的成绩一直靠努力维持,但凡松懈一点,年级排名就立刻掉下去了。
张珏就这么回了家。
他们老家的房子还在,打扫一下就能住,而那位贺奶奶对待病患温柔亲切,张嘴就是一口带着湘式风味的湖(fu)南(nan)话(fa),将张珏称为满崽,这也是湖南人称呼家里年纪最小的孩子的称呼,对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也可以用。
张珏习惯了下狠手给他撕胯的米娅女士,还有抡着拐杖追着他跑的鹿教练,再面对这种和蔼的老人,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是哦,其实好多老人都对小孩子很和善的,米娅和鹿教练那两个核善派才是另类啊。
老奶奶也很喜欢张珏,她在给张珏做理疗的时候,一边插针一边说:“我看过你对这次事的处理。”
张珏趴着,闻言仰头比了个大拇指:“我处理得很好吧?”
贺奶奶:“还阔以啦,主要是你的后续情绪处理得好。”
随着老奶奶的念叨,张珏才知道她还有心理咨询师的资格证,而在她学到的知识里,女性从出生开始就被社会潜移默化的变成一位母亲,她们习惯能容忍他人给予的糟糕情绪,是照顾者、安抚者,而男性大多没有点亮这个技能点,所以他们在共情、同理心方面大多不如女性。
但张珏不同,他能不能做照顾者是个疑问,毕竟孩子是未成年,能管好自己都不错了,但他作为安抚者无疑是合格的。
“你安抚了教练、队友的情绪,接受了他们无意识的负面情绪宣泄,而且自己的心态也很好,这挺了不起的,好多成年男人都不如你。”贺奶奶说完这话,又感叹了一句:“难怪你是大心脏运动员。”
别的男性运动员如何达到“大心脏”的境界不好说,但张珏的“大心脏”肯定源于他内心的强大和自信。
张珏被夸得特别不好意思:“可能是因为我妈妈一直把我当她的小棉袄吧?”
一般人说“我想生个小棉袄”,都是指生女儿,但张家教孩子的方式就是“男孩子也可以做棉袄。”在成长的经历中,张珏从未被灌输过“你是男生所以你可以粗枝大叶不顾他人情绪”的刻板观念,反倒是帮助弱势群体、如何尊重异性、孩子、老人的理念被教了不少。
张珏的好教养不说百分百归功于父母,归个百分之七十是绝对没问题的。
他小时候太皮了,而且暴躁冲动,行动力贼强,他妈总担心他长大了做坏事,所以绝不在张珏走歪的时候宽容他,晾衣架子往张珏的屁股上一挥就是十多年,挥出一个好人。
但在理疗的最后,贺奶奶也提醒张珏,不管他消解情绪的能力多强,还是要适当发泄,老人家活了太多年,一眼就看出张珏是那种平时捣蛋,真遇到事了反而会憋心里自己消化的性子,她怕张珏憋坏了。
她说的是对的,自从受伤以后,张珏一直将对伤情的忐忑不安压心里,为了体贴同样受伤且很容易自责的金子瑄,他最近都没欺负人家。
而且对于好动的张珏来说,让他一直躺床上长肉也很难受,做题固然能转移注意力,可题又不是做不完的。
他只用了几天时间,就把这个学期的习题册全部做完了,现在又刷卷子,在张珏决定拿奥数题来折腾自己之前,张青燕开始一边照顾他一边复习考研英语。
张女士不仅对儿子们的学习抓得紧,对自己也很严格,一把年纪了还考研。
张珏抓到了空隙,趁机坐轮椅溜出了医院。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但他不想每天只能在医院的花园里放风,他要自由。
如风般的自由少年骨碌碌去了附近一条街道,他不敢吃路边卖的食物,怕里面有激素,只买了瓶矿泉水,饿了就找了树荫下面待着,掏出背包里的玉米啃了起来。
他背后是一家吵吵闹闹的宠物店,里面时不时传出宠物的嗷嗷叫声,张珏不经意间回头,就发现一只摆满了仓鼠幼崽的架子上,有一只奶茶仓鼠正蹲在玻璃后面,专注的看着他。
那黑润润的眼睛、看起来就很温暖的皮毛、一抖一抖的小耳朵,在刹那间折服了张珏。
他想,哦,它好可爱。
张珏情不自禁的转着轮椅进了宠物店。
贺奶奶说得对,他得消解自己的情绪,这世上还有比养一只毛茸茸更治愈的吗?
啥?他家里已经有苞米了?
苞米和仓鼠是不一样的,苞米可以为他扔垃圾、买菜、开门关门、看门护院,顺带着迷倒小区里另一只白土松,和那只土松配了一次还赚了两百块回家。
可这只仓鼠与众不同,她拥有灵动的眼神,那盯着张珏看的眼神,让张珏坚信他们有缘。
他自信仓鼠看得一定是他,而不是他手中的玉米。
纱织,爸爸来了!
半个月后,张珏的腰康复,贺奶奶医术高明,张珏回到北京时,本人不仅可以靠自己坐起来,还能拄着拐杖单脚蹦跶,然后坐着拉伸,瑜伽里的鸽子王式也可以掰出来。
在此期间,张青燕女士完成了考研,根据她自己事后的估分,绝对能过。
张俊宝特意开车去接大外甥的姐姐,就见这两个人精气神十足的站在家门口,张珏的情绪特别好,在路上还开着录音机放音乐。
那是一首叫《bridges》的歌,少年趴在窗边,迎着路过的风,没有修剪而略长的黑发飞扬着,那一刻,这孩子仿佛一条清澈的河流,倒映着骄阳,反射着金色的阳光,带着温暖的粼粼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