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安置奴隶的山庄是建造在城外, 影响不到百姓们任何事情,所以虚罗门买空奴隶市这件事,热闹过了一阵子, 彻底就剩下了唏嘘, 没能掀起任何的风浪。
顶多是议论温大小姐这一次被收拾得挺狠的, 多日不见踪影, 灵器店里面久久不上新鲜玩意,炼器师的比赛也没了后续,到最后连贵人们的视线,也渐渐从灵器店转移。
还有便是温正玉这位声名在外的玉公子, 居然迷恋妖族, 不惜为身边妖族婢女一掷万金建造山庄,也不肯转卖妖奴。
一时间虚罗门名声实在不堪, 荒唐的兄妹两个让贵人们好生的谈论了一阵子。
几个本来对于温蓉蓉有所图的皇子们, 恨不能回到一月之前,把去找过她的痕迹给彻底抹去。
而对这一切刻意营造的结果, 根本不相信的人,唯有德明宗的南荣元奚。
温蓉蓉买去的那一批妖奴里面,有一些是他这一次想要暗中买入德明宗的妖奴,他曾经两次去找过温正玉, 但是温正玉都不肯松口卖他几个妖奴。
而这些妖族,居然自那两次暴/乱之后,再没有闹过事,这怎么可能?
南荣元奚最是了解妖族,妖族之所以不成气候, 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兽性到底难脱。即便是有人智, 也还是难以抑制妖性。
那么多妖族,那么多品种的妖在一起,无人牵制却没有厮杀得你死我活,南荣元奚只有一种猜想,那便是除去征战的虚罗门弟子,虚罗门还有其他的弟子隐匿在暗处,牵制着这些妖奴。
他和他的小伙伴们打死也想不到,几千妖奴驭灵契系于温蓉蓉一身。
而随着天气渐冷,入了十一月的门,安置妖奴的妖奴山庄,因为有几千妖奴本身的加入,只用了一个半月,便赶在冬至之前飞快地建成。
妖奴山庄大门对着城外荒山开,占地足有几十亩地,抵上半个虚罗门山庄大小,为此虚罗门还专门补偿了户部一些银钱,算是将那些占用的可用于开荒的地界,彻底跟朝廷买下来了。
妖奴山庄背靠着虚罗门弟子院,自从建成之后,这一带连放牛放羊狩猎的都没什么人了,百姓们生怕这些无人束缚的妖奴随时狂性大发。
这倒是彻底顺了温蓉蓉的心,清净,不用专门花钱去清理妖奴山庄附近的百姓。
随着入冬的第一场大雪落下,温蓉蓉被“禁足”了快两个月之后,于十一月十八冬至这一天,终于被解禁了。
彼时远在烛龙谷的烛龙军,也彻底同企图越过天堑的妖魔兽开战,捷报频频传回来,在这年关将至的当口,十分地鼓舞人心,每每捷报传回都会在城门处有专门的人高声念诵。
虚罗门也接了好几封温泽阳的报平安信件。
温蓉蓉这段日子,每日都扎在妖奴山庄,表面上监工的同时,也在组织着擅长挖掘的妖奴同林仙一起按照她绘制的图纸开拓灵脉。
温正玉期间只来过几次,见到一切都井然有序,这些妖奴真的十分听温蓉蓉的话,再加上温蓉蓉有魔族军护着,便彻底放心了,一切都交给温蓉蓉放手去做。
至于柯灵雁,也是只在乎温蓉蓉安危,震惊于黄灵矿的事情,却从来不曾过问黄灵石的去向。
他们给了温蓉蓉令她时常想起来,都眼眶发热的宽容和信任。
温蓉蓉陆陆续续用极品黄灵石,做了一些加强版的灵流弹,储物袋、和用于攻击的灵器。
还有经由祁怀梦改良过的需要输入符文密令才能查看的留影石,上面有温蓉蓉亲自录制的这些灵器的使用方法,都专门派人给温泽阳送去。
当然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炼器师比赛招揽的那些炼器师,和灵器店的炼器师们合力做出来的初始低配版。
温蓉蓉不能够完全信任他们,说来可笑,同为人族,她能够彻底信任交付的,却是一群被她牵制着部分神魂的妖族。
她只能每每都命红烟出面,将这些低配版的灵器拿到妖奴山庄的地下炼器场,再经由祁怀梦筛选,把改进成本高,作用低的那些,交由灵器店去批量炼制售卖。
而扣下不在灵器店出售的那些,由祁怀梦和她教授的妖奴炼器师,进行改制和加强,再送给温泽阳测试效果。
当然了,好东西送去得多,除了温泽阳之外,温蓉蓉也有给南荣慎送了一份。
毕竟这辈子,他们怕是生死都要绑在一起了,温蓉蓉把他划入了自己人的圈子,又有了灵脉,自然就慷慨无比。
流水的好东西送进南荣慎的营帐,每隔几天一大堆,包括但不限于改良的衣物,护身法袍和灵器,还有一些不能对外人展示的杀伤性灵器。
今日又是一场胜仗,但是因为被妖魔兽追入了一片峡谷,手下死伤也不少。
算是惨胜。
南荣慎心情极其不好,一身被魔兽血沁过的黑色甲胄,束在身上,下马之后将头盔摘下,提着滴血的人头一样提在手上,另一手抓着透着一股子暗沉沉血色的双尖锁焰枪,沉着脸朝着自己的营帐走。
营帐周围的兵将见了他,都不自觉地退避三舍,战场上南荣慎是他们最放心交付的将领,只管听他号令进退便是,但是下了战场没人能跟他打成一片。
不是他不亲民,而是任谁见了他杀疯的样子,手中那把长/枪是怎么将可怖的妖魔兽撕碎贯/穿,都很难对南荣慎生出什么亲近之心,更遑论与他主动攀谈。
他慢慢走回自己的营帐,守门的小兵见了他,恭敬地行礼。
南荣慎用枪头挑开门帘进去,却站在门口提着还滴血的头盔,愣住了。
他满脸满头的血色和泥泞,污浊遍布全身,腥臭扑鼻,这是常态,他永远是杀在最前面的将领,也是撤离的时候断后的人,他带兵一向如此。
小兵已经去给他准备清洗的热水,他却满面煞气地站在自己帐幔的门口,看向自己的床铺愣神。
那上面放着陌生的,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这不是第一次了,这两月以来,先是每隔半月,现在是每隔几天,就会有这些东西,悄无声息地送进他的帐篷。
南荣慎一身暗沉血色沁润的软甲,满面冷肃地瞪着床上那白得刺目的狐毛披风领子,长眉狠狠拧起,薄唇紧抿,好半晌都没有动。
这些过于精致柔软,该留在温柔乡太平窝里面的东西,和这战场之上的肃穆与冰冷格格不入的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出现在他的床铺之上。
南荣慎看着这些东西,甚至生出一种憋闷甚至是愤怒的感觉,他习惯在战场上保持着一种灭人欲的状态,有意识地自苦,能够让他随时随地,对周遭的一切都保持敏锐理智。
温暖饱足柔软安逸的一切,都会让人放松警惕,松懈五感,战场之上放松警惕松懈五感,就离死不远了。
而这些几千里之外,耗费了大量人力财力送来的无用东西,只能让南荣慎想到温蓉蓉的铺张浪费和奢靡无度的作风。
因此他每次看见这种东西,他别说是心中感激,要是温蓉蓉在他的面前,他火大了说不定要疾言厉色地与她吵上一番,非要把她给骂哭了不可。
只可惜温蓉蓉没有在面前,南荣慎想了一下她没脸没皮大抵也是骂不哭的,憋闷与恼怒无处可诉,这些东西又确确实实太好,随便扔了简直暴殄天物,南荣慎最后只能自己跟自己生气,哼了一声不去看床上那些东西。
他已经为此专门去找温泽阳说过了两次,要温泽阳转告温蓉蓉,不要再送这些无用的东西。
但是温泽阳却与他态度截然相反,每每无论温蓉蓉送来什么样的东西,他都会朝着自己身上忙活,一度打扮得不像个带兵打仗的将领,倒像是拥着狐裘骑着骏马游街的纨绔。
德明军与虚罗军的驻扎地离得最近,看见温泽阳居然抵挡不住这来自“温柔乡”的东西,可把南荣慎给烦坏了。
而南荣慎去找温泽阳,表明自己不想要这些东西。
温泽阳的原话说,“我妹妹给你的东西,我不好扣下,才给你送去,你以为我乐意给啊?你若不喜欢,扔了便是。”
“至于不要她再送来……”
温泽阳难得也冷哼着挤兑南荣慎,“你们不是两情相悦吗?当众相互誓心过,难道是假的?你收了她送来的东西不开心,你自己去信和她说啊。”
南荣慎去找了温泽阳两次,被温泽阳给噎得两次差点翻白眼。
现在倒也学乖了,再不去找,但也不碰这些东西,每次就只冷哼一声,堆在帐篷的角落里面,让这些玩意吃灰去。
南荣慎正憋气的这个当口上,小兵已经提了热水进来,去给南荣慎兑洗澡水了。
南荣慎收回视线。脱掉软甲洗漱,小兵极其有眼色地出去,他们少将军从不用人伺候,连衣服都是自己洗,床铺也是自己铺。
不过今个洗漱完了,南荣慎后背上被魔兽的角顶了下,抬胳膊的时候有些疼,但这在他的身上实在算不得是什么伤,回手去涂味道刺鼻的伤药,却够起来很费力,索性不管了。
精壮却遍布青紫以及各种伤疤的上身光/裸着,南荣慎一头长发并没有擦干,而是披着湿漉的头发坐在床边上,一手拿着湿漉的布巾,一手拿着双尖锁焰枪,准备擦枪。
他手臂压着布巾快速甩动,手臂包括肩头和半边身子,每一块线条流畅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被牵动,只是这么看着便能够窥见其蕴含的力量,难以想象真的爆发起来,是何等恐怖强悍。
这时节烛龙谷已经下过了好几场雪,相比于坛渭国,海潮国是要冷一些的。
帐篷里即便是南荣慎也没有烧炭取暖的条件,哪怕前些日子落雪的时候,帐篷已经换成了夹棉的,却也还是免不了冷风顺着缝隙钻入,冷得人要打颤。
士兵们住的是大帐篷,冷得狠了尚且能挤在一起取暖,南荣慎这帐篷里面,就是真的寻常人住一晚能冷死人。
但是这种情况下,南荣慎不光打着赤膊,甚至搭在他肩头上的长发,都在冒着热气,他像个坐在那里的人形暖炉,周身灵力随他的经脉流动着,驱散严寒。
随着双尖锁焰枪上的血迹全部都擦拭干净,南荣慎轻轻一抬手,长/枪无声地从他手中脱出,射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