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后国,御馆。
刚才从下总国回来的上杉谦信,抱着女儿深雪嘻嘻哈哈玩闹,一点不舍得放手。
从女儿出生到现在快两年,她还没有离开过女儿超过一顿饭的时间,这次分别几十天,真有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错觉。
所以,这人一回来,等来不及洗尘擦脸,就抱着女儿不肯放,完全不顾座下本庄实乃看着尴尬。
闻着女儿的奶香味,上杉谦信的心境渐渐平缓下来,又忍不住亲了亲孩子的脸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这才笑盈盈与本庄实乃说话。
“我离开这些天,家里辛苦本庄姬了。”
本庄实乃鞠躬连声不敢,她与上杉谦信的关系半师半臣,有些话在脑子里转了转,还是说了。
“我是没什么辛苦的,上杉景虎与上杉景胜两位少殿下确实有些辛苦了。”
上杉谦信微微一笑,明知故问道。
“怎么?本庄姬给她们布置的学业繁重,她们应付不过来吗?”
知道上杉谦信是在调侃,本庄实乃摇头苦笑道。
“两位少殿下聪慧过人,自然不会受困于学业。
只是殿下临走之前,叮嘱她们照拂幼妹,她们不敢懈怠,小心谨慎,日夜侍奉,有些焦虑过度。
只说用膳这一项吧,上杉景虎殿下先尝一口,上杉景胜殿下再尝一口。
等到深雪小殿下嘴里,米汤都已经凉了,引得小殿下一撅嘴哭得撕心裂肺,两位少殿下手忙脚乱都哄不过来。”
上杉谦信哈哈大笑,她知道本庄实乃是想帮上杉景虎与上杉景胜说话。
这些天上杉谦信心情不好,之前招那两个丫头过来,也有拿她们撒气的成分,没想到把孩子们吓成这样。
你一口我一口,好似唯恐上杉深雪被毒死,两人就会连同家属亲眷一起挨刀灭门。
但她们到底是真的害怕,还是刻意演出来给上杉谦信看,那就很难说的。
孩子们都大了,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了,上杉谦信向来不懂人心,而且她也不在乎。
上杉谦信现在只在乎自己的深雪,上杉景虎与上杉景胜是演戏也好,是真心也罢,上杉谦信只要她们乖乖别威胁到自己的深雪就行。
至于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无所谓的。
本庄实乃见上杉谦信不予置否,看似心情尚可,又补充道。
“上杉景虎殿下最近驱逐了一名家臣,还要求一名家臣切腹,两人都是来自北条家,平时小心思重的姬武士。
上杉景胜殿下也疏远了与长尾一门众的往来,和上越中越那些人保持距离,闭门安心学业。”
上杉谦信点点头。
“她们两个都是好孩子,本庄姬,我是不是对她们太苛刻了?”
本庄实乃赶紧摇头。
“没有,绝对没有,殿下严厉教导两位少殿下,用心栽培她们成人成才,都是为了她们好。
她们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才会感激涕零,用她们的忠诚报答您与小殿下。”
上杉谦信点点头。
“道理是不错,但总觉得你今天的话有些多。”
本庄实乃尴尬一笑,没法接。
既要顾全上杉谦信的爱女之心,又要替两位少殿下开脱,还得保证别把自己卷进去,何其纠结。
这不,上杉谦信心里都明白,还调侃她想得太多,她可太难了。
上杉谦信敲打两位少殿下,维护自己女儿的独一档地位,这没有什么错。
上杉家臣团上下已经达成一致,乐见上杉深雪继承家业,让上杉家成为斯波神裔一支。
上杉景虎与上杉景胜的继承权,实际上已经没了,上杉深雪是独一无二的继承人。
但跟随两位少殿下的直臣未必没有痴心妄想,上杉谦信要防范于未然,给两位少殿下一点压力,这当然没问题。
但凡事过犹不及,上杉谦信吓人吓过了头,直接把两位少殿下给吓尿了,这也不利于家中稳定。
上杉景虎被托付给本庄实乃教导,与上越的直臣侧进旗本一众姬武士走得近,还有北条家的外援。
上杉景胜出身长尾一门,古志,上田,乃至府中,这三支长尾亲族对她是天然亲近的。
如果没有上杉深雪的存在,上杉景虎代表的直臣一系与上杉景胜代表的长尾一门之间,必然有一场继承上杉家业的龙争虎斗。
但如今形势大变,直臣一系和长尾一门都是支持上杉深雪继位。
就算有一小撮坏分子捣蛋,上杉谦信的威胁也足以让两位少殿下自己动手切割,没必要一吓再吓。
如果真吓出个好歹,反而逼人铤而走险,这又是何苦来哉?
出于这一考虑,本庄实乃才会硬着头皮劝两句。
当然,如果上杉谦信不听劝,本庄实乃就会闭嘴不谈,不会把自己陷进去。
护犊子的亲妈是没办法讲道理的,本庄实乃不想引火烧身。
看了眼沉默下来的本庄实乃,上杉谦信笑了笑,说道。
“你等下把她们两个叫来,我关心关心她们的学业,顺便再安抚她们几句。
疼爱妹妹是好事,但也没必要时时刻刻小心翼翼,搞得好像为奴为婢,让外人看见了笑话。
她们是姐姐,只要当好一个姐姐就是了,上杉家的未来必然有她们一席之地。”
本庄实乃伏地叩首。
“殿下英明。”
上杉谦信呵呵一笑,搂紧怀中的女儿。
“英明是不敢当,当一天尼姑敲一天钟罢了,这上杉家业没到深雪手里之前,我总要替她维护着。
过几天,我还要出一次远门,深雪与家里的事就再拜托你了。”
本庄实乃抬头,诧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