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规城,足利义昭与和田惟政内室密谈,将织田信长计算得仔仔细细,明明白白。
可和田惟政却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卖了个干净。
她刚回到高规城,她女儿和田惟长就写了一封信送于丹羽长秀,把幕府一方的底细透给了织田家。
正在为织田军协调后勤补给的丹羽长秀接到此信,不敢怠慢,马上前往织田信长本阵。
此时的织田军,已经推进到摄津中部的茨木城一带。为难的是,真不知道该打谁。
三好军龟缩在堺港附近,随时准备坐船跑路。继续往西就是伊丹家,继续往北就是池田家,都是已经幡然醒悟投靠幕府的举义武家。
丹羽长秀抵达之时,亦是傍晚。
织田信长扫完和田惟长的信,顺手丢在旁边的火盆中,书信顷刻间化为乌有,她冷笑道。
“好一位知恩图报的足利将军,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幕府重臣,好一群知晓大义的摄津众。”
丹羽长秀忧心忡忡道。
“幕府薄凉,即便德高望重如津多殿,亦是不留情面得下黑手。
上洛之前,殿下接纳了竹中重治的养寇自重之策,其实才是我家最好的选择。”
织田信长瞅了眼丹羽长秀,说道。
“怎么,你是埋怨我这次出兵太急?觉得我做错了?”
丹羽长秀自然知道这么说话会让织田信长不悦,但她与织田信长的情分不一般,才敢直言不讳。
“您自然是英明神武,不然织田家哪会有今日之家业鼎盛?
只是幕府一向以制衡之术对付外藩,削强扶弱的手段令人防不胜防,我们不能不小心应付。”
织田信长冷笑道。
“原本就没指望这位将军能办出什么人事,我失策在三好家太过孱弱,三好义继这个懦妇也配当三好长庆的后继者?
就算失去了摄津,堺港,三好家也是天下有数的大藩。只要这一战三好家打出些志气来,即便力战而败,天下武家也不敢看轻。
可三好义继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真是不可理喻。
关东的墙头草都知道先打一场再谈条件,伊丹,池田这些摄津众竟然骨头软得不打自跪。
这摄津上上下下,可是让我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织田信长虽然语气不善,但隐隐还是承认了自己的失算。这也就是在丹羽长秀面前,换个人在场,她绝不肯放半句软话。
竹中重治为织田信长出谋,是要留着三好家这个外患,让幕府对织田家有所倚重,做事方有顾忌。
可三好家跪得太快,摄津众不打就投,让足利义昭变得膨胀了。织田信长在她眼中,如今是用处不大,威胁挺大的存在。
也怪,织田信长心急。
她处心积虑要拿下堺港,以掌控铁炮需要的硝石与铅丸供应,一不小心戳破了三好家的虎皮,扒掉了三好义继的底裤。
别看足利义昭这会儿敢于看不起三好家,要是没有织田信长的强力介入,足利义昭肯定不敢攻入摄津,正面硬刚三好家。
但现在说后悔,晚了。三好家已经怂了,足利义昭也狂了,养寇自重之策已经彻底完犊子了。
既然后悔也没用,丹羽长秀直谏提醒一句,也就不再继续刺激主君的神经,转而说起其他。
“听说秀吉在堺港做得不错,堺港三豪商之一的津田宗及已经投靠了我家。”
丹羽长秀给面子递梯子,织田信长顺势下台,跟着说道。
“猴子做得不错,记她一功。”
君臣两人缓和了一下气氛,织田信长吞了口气,冷笑道。
“和田惟政千算万算,却不知道她女儿早在南近江之时,就被米五娘你给劝服,现在帮我们做事。”
丹羽长秀说道。
“和田惟政痴迷幕府政治,却看不清足利家没落的现实。
当今的将军,她连宽仁的津多殿都容不下,幕府内外多少人早已寒心。和田惟长投靠我家,也是为和田家留条后路。
可即便知道了幕府的谋划,我们也很难做出反击。
摄津众重将军,轻大殿,这次西进,就没有当地武家投效我家。反倒是伊丹池田两家与和田惟政勾结,这才有摄津三守护的提案。
想用一个鸡肋的堺港就把我织田家给打发了,实在是可恶至极。
三好家虽然退走,但堺港还有津多殿派驻的高田阳乃。将军多半会扩大斯波家在堺港的权力,以制衡我家在堺港的存在。
在暗中,还有京都背景的千利休担当众豪商之首,我家怕是占不到什么便宜。”
织田信长冷冷说道。
“我如今是树大招风,人人都想要算计我一把。
南蛮教要引我入堺港,想怂恿我去斗一斗石山本愿寺。幕府这位公方大人,也盼着织田斯波两家在堺港不和,她才好从中渔利。
摄津这边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我,就等我发怒,莽撞,犯错。
有趣,好似我非得照着她们希望的步伐,走她们铺好的路一般。”
丹羽长秀眼睛一亮,织田信长只要别一怒中了幕府的奸计就好。以织田家现在的本钱,只要自己不乱,有的是办法陪幕府玩下去。
武家之争,说到底还是实力之争。足利义昭实力不足,只好玩点阴谋诡计恶心人,上不得台面。
丹羽长秀最担心的还是织田信长失去理智,这才有之前的谏言提醒。如今看来,主君很沉得住气。
她笑道。
“大殿可是有了对策?”
织田信长瞅了她一眼,说道。
“我来摄津,就是为了堺港的物资供应。有秀吉控制着津田宗及,我的目标已经达成。
津多殿是个明白人,他不会卡死我的货源,惹得我发怒翻脸,平白让足利义昭得了好处。
至于幕府搞得什么摄津三守护,三好家降伏,干我什么事?”
丹羽长秀一愣,她没想到织田信长会选择息事宁人,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可不符合她的性格。
正在此时,外间有了动静,一名旗本入阵鞠躬,织田信长问道。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