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樱田门外。
樱花的花期短暂,此时早已谢了大半,只剩少许晚樱凄凄凉凉,稀稀而落。
松田骑在马上,望着前方一袭红衣,朝自己缓缓走来的高田雪乃,忍不住打颤。
高田雪乃并非一人,身后有七名剑客同行,挡住了整条道路。
两旁沿街的人群好奇得打量着这队奇怪的浪人,她们身着山形图案的羽织,竖起一面诚字小旗。
松田打量了几眼,喊道。
“回头!我们回去二条御所!”
松田果断下令撤退,她的旗本不过五六人。除了她,没人骑马。
她打马回转,旗本们呵斥身后围观的人群让路。正在此时,人群中杀出七八个浪人,衣着也是山形羽织,拔刀砍向松田家的姬武士。
松田下意识勒马,环视左右。
有人拔刀见血,人群慌忙逃窜,人流中数条身影正朝自己逆行过来,这是一次有计划的伏击!
松田看了眼身后,旗本姬武士手忙脚乱抵抗浪人剑客的攻击,寡不敌众之下,已经有人中刀倒地。
她咬牙一鞭,狠狠抽在战马臀上,朝着还没被合围的前方空隙,冲了过去。
几名拦路的町民被撞倒,一名壬生狼想要上前阻拦,被战马直接踏了过去,口吐鲜血,眼看活不成了。
松田死死抱住战马的脖子,横冲直撞。后路断绝,四面合围,只有向前冲,冲到三条街坊的自家府邸,才能安全。
雪乃见她战马提速要跑,目中杀机毕露,面色忽而一白。
随后,她跟着冲了出去,速度竟然比吃痛狂奔的战马跑得还要快。电光火石之间,拔刀一闪。
松田只觉得缰绳一松,险些跌下马去。她定眼一看,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她抱着马脖子,但马头不翼而飞,颈部喷出的血柱,瞬间扑红了她的脸。高田雪乃那一刀,竟然斩首了飞奔的战马。
战马无首又随着冲势奔出几步,然后轰然侧倒。猝不及防的松田,被马尸狠狠压住了半边身子。
在她身后,高田雪乃骤然停下,取出一块白巾捂住嘴,喷出一口鲜血。
她随手把白巾丢弃在地,刀尖朝下,缓缓走向被马压着的松田。
松田拼命用力想要挣脱,可她的脚和马蹬缠在一起,马尸沉重,一时哪里拔得出来。
看着雪乃一步步走近,看着她面无表情,看着那刀尖滴落的马血,松田脸上的马血还是温热。
她几乎要崩溃了,大喊大叫道。
“你不能杀我!我是幕府重臣,我是侍所的代理官!
高田拔刀斋!你要是杀了我,大御台所会有麻烦的!斯波家会有大麻烦的!”
高田雪乃并不理她,就要抬手下刀,松田绝望得发出啊啊啊啊的嚎叫。
正在此时,后面的近藤勇终于追了上来,喊道。
“高田大人!”
高田雪乃回头看向她,松田跟着松了口气,好在还有明白人。
谁知,近藤勇行礼说道。
“请您将这个机会留给我!拜托了!”
高田雪乃看了她一眼,近藤勇的眼中没有松田希望的理智,反而充满了狂热。
扬名天下,就在此刻!
雪乃挑挑眉,点了点头。近藤勇大喜,深深鞠躬。
“非常感谢!”
松田在希望之后,再次陷入了绝望。她望着天空,还有稀落的樱花在飘,崩溃得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可以。。我是幕府重臣。。我。。”
近藤勇走上前来,拔出自己的打刀,目中闪烁嗜血的光华。
“尊上讨奸!天诛国贼!你的首级,就由我近藤勇收下了!”
说完,她手起刀落,血光四溅。
———
樱田门外发生血案的同时,柳生宗严刚才回到自己的居所,遇到等候着的女儿,柳生宗矩。
她看了眼女儿,说道。
“跟我进来吧。”
两人步入内室,双方随从的姬武士,皆面色紧张,相互张望。
柳生一脉两支,一支追随足利家,一支追随斯波家。因为双方主君矛盾激烈化,已然渐行渐远,终究是要有个决断的。
内室之中,母女分坐。
柳生宗严问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京都?”
柳生宗矩说道。
“接到使番急令,聚集柳生组花了一些时间,刚才抵达。”
柳生宗严看了眼一脸淡然的女儿,试探道。
“据我所知,斯波家目付首领,高田雪乃已经离开了斯波府邸,去向不明。
大御台所调你入京,是有什么差遣吗?”
柳生宗矩没说话,只是看着母亲。高田雪乃被大御台所解除斯波目付之职,这件事并未流传出去。
大御台所在这件事的处理上,非常古怪。
一方面,他解除雪乃的权力,想把她关禁闭,让她消停一点。
另一方面,他对雪乃调拨柳生组入京之事并未阻拦,只是派人通知柳生宗矩,雪乃已经被解职。
柳生宗矩在斯波家呆得久了,非常清楚高田雪乃的特殊地位。
用句僭越的话来形容,大御台所的做法就像是应付叛逆期不听话的女儿,既无奈,又护短。
义银越是纠结,柳生宗矩越不敢乱来,更加重视高田雪乃。
目付是主君镇压异己的鹰犬,必须是主君最忠心的走狗。柳生宗矩没有自我,她的立场就是大御台所永远健康,永远正确。
如果没有了主君的信任,目付的下场将是极其凄惨。
当初柳生宗严就是失去了足利义辉的信任,瞬间跌落谷底。她这一支族人,不得不依靠柳生宗矩的接济过活。
好在足利义辉厚道,没有让柳生宗严变成死人,永远保守足利家的秘密。
柳生宗矩不愿落得和母亲一样的下场,她谨小慎微做事,唯恐斯波义银对她起疑。
此时,听闻母亲还想打探斯波家内幕,柳生宗矩终于下了决心。
她伏地叩首,说道。
“母亲大人,今天我来,是想与您说一声。北大和那边对京都族人的供给,将全部断绝。”
柳生宗严心中一凛,看向女儿。
“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