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维尔福检察官说完之后,他才轻轻开口。
“这样说来,您已经下定决心要用自己的一辈子前程来做赌注了吗?检察官阁下?”
这个问题让维尔福已经猝不及防,他刚刚准备解释,塔列朗亲王就抬手制止了他,“您想说什么我都猜得到,但是我更加知道,在政治的世界没有真相,也不需要真相,只有输和赢而已,您虽然在别人面前都是一副刚正不阿的形象,但是我看得出来,您并不是一个为了所谓的真相而不惜性命的殉道者……您知道您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又将面对何等后果吗?”
面对着塔列朗亲王的视线,维尔福本能地感到有些畏惧。
虽然他这些年已经混成了个人物,但是相比于赫赫有名的塔列朗,自然只能算个无名小卒,面对亲王的时候,很难不为之所动。
但是很快,他又调整好了情绪。
他知道,在塔列朗亲王面前说那种冠冕堂皇的套话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只能坦诚相见。“不瞒您说,一开始我并不愿意参与到这桩事件当中,我知道其中危险重重,无论我发掘出了何种真相,都注定要触怒许多人……但是我仔细考虑之后,还是决定顺应陛下的意志。因为此时此刻,我已经别无靠山了,如果我无动于衷,那么接下来无论哪一个派别上台,都会想尽办法排斥异己安插自己人,到时候我必然将会被弃之不理。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我觉得自己不如主动去选择能够胜利的一方,这样未来我也可以继续留在我的位置上。”
这个理由倒是合情合理,所以塔列朗很轻易地就接受了。“不错,想要为自己而战并不耻辱,相反这是聪明人的光荣,傻子才会坐以待毙。不过……你认为你真的站在胜利者那边了吗?”
“您支持的人,通常都会是胜利者。”维尔福圆滑地回答。
“有道理,你倒是会看风向!”面对他的恭维,塔列朗忍不住笑了出来。
但很快,塔列朗又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但是,检察官阁下,你必须搞清楚,哪怕站在了胜利者那一边,也不能确保自己就能够挺到分蛋糕的那一天……我漫长的一生当中,已经看过太多类似的例子了。”
“您是什么意思呢?”维尔福有些紧张了。
“我的意思非常明白,这是你写的报告,你能够为它承担一切责任、承担所有谩骂和质疑、承担被人报复的风险吗?”塔列朗亲王提高了音量,“回答我,维尔福!”
这种骇人的视线,让维尔福有些心里发
毛,他心里何尝不知道这是在搞捕风捉影,搞政治抹黑?他的一生前途和声名,现在都已经被寄托在这些纸片上了。
但是,还有退路吗?
没有,从一开始就没有,如果自己不咬紧牙关硬挺下去的话,立刻就会身败名裂,只有鼓起勇气去充当别人的棋子,才有死中求活的可能性。
所以——这份报告必须是真的,奥尔良公爵必须是幕后黑手,罗马王必须成为皇帝。
维尔福咬了咬牙,然后意气凛然地看着塔列朗亲王,“当然!我担保我所说的每一句话的准确和正确,我敢于为此向任何人担保。”
看着他康慨昂然的表现,塔列朗亲王脸上的严厉表情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玩味的笑容。
“很好,你还算有点出息。过去我觉得你只是个躲在法律的帷幕之后玩弄小聪明的平庸之徒,现在看来,你毕竟也是诺瓦蒂埃这个老家伙的骨血,还是能够拿出几分气概的。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放心了。”
“您放心什么?”维尔福连忙追问。
“放心你去面对议会的质疑。”塔列朗回答。
“什么?”这下不止维尔福了,其他人也顿感惊讶。
“既然陛下想要让这桩桉件闹大,那我们就不妨把它往最大里闹就好了,我们把它抬到议会上去,让两院组织一个听证会,共同来见证这个惊世桉件——”
诺瓦蒂埃侯爵甚至塔列朗是有能力促成此事的,但是仓促之间他也吃不准这到底是不是好事,于是犹豫了一下。
“您有把握风向一定会偏向于陛下吗?”
“七八成的把握是有——毕竟如今对奥尔良公爵恨之入骨的贵族院必然会幸灾乐祸,打击奥尔良公爵的声名。”塔列朗亲王回答,“剩下一两成就得看你们的努力了,维尔福检察官作为报告的书写者,必然是要作为证人受到传唤的……”
这时候众人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塔列朗刻意在吓唬维尔福,原来是在测试维尔福的“底气”。
当看到维尔福敢于面对自己的压力“据理力争”的时候,他就满意了,认为维尔福有资格去充当一个证人。
而也是这时候,众人才明白塔列朗的老辣,在刚刚看到这份报告书的时候,他居然这么快就已经构思好应该怎样使用它了。
“在议会的听证会上来论断王位之争两方的纷争疑桉,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名垂青史……至少我此生都没有见过,想必会非常有趣。”塔列朗亲王露出了笑容,然后看着自己的老朋友诺瓦蒂埃侯爵,“老家伙,敢不敢玩上一把?”
“那就玩吧,只要您敢,陛下可从没有什么不敢的。”侯爵没有再做任何犹豫,而是慨然点了点头,“反正这破烂议会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了,就让这桩大事件作为它最后的谢幕曲吧。”
接着,他又看向了自己的儿子,目光中既有期许,也有暗藏的无奈和惋惜,“也许这是你一生最后的机会,你该去证明自己有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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