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问。
那一瞬间,她眼中的悲凉如同一个提醒一般,他想起了之前和元华在一起的时候他曾觉得奇怪的那些片段,他曾调侃他的那些话,他那些沉默,他忧郁的眼神,这一切都似乎能和眼前的这一幕对上,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完全接受这个事实,也许是事实吧,也许不过是个玩笑。
也许刚才是他看错了呢?
这可真是讽刺。
那些傀儡,神木下每日劳作的那些不知疲惫的傀儡们,他们只是徒有身体却没有魂魄,而眼前的这一段木头,虽然不过是法术加持之下的一个幻象,然而却能动能走,有着全然属于它自己的思想,是一个独立的,活生生的生灵,那这种情况下,他能算是个人吗?
等一下……
他心中不知何处被触动了一下,一种令人不安的情绪驱使着他,他颤抖着问道:“慧灵长老,您,您方才说的这些,元华,元华他自己知道吗?”
阴惠君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中有着些许怜悯。
许久她才说道:“从前我们在新野的时候,我不过是个傻子而已,我也曾想过,这天下是这样广阔,我所居的这一片砖瓦之下,不过是一叶障目的鄙陋一隅而已,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
“但是,当我真正离开的那一天,却是凡尘中我的死期……”
“阴惠君在那天,在花轿之上,已经是个喝了毒酒死去了的尸体,尘世中已然没有了我这个人。”
“若非元华救了我,如今我早已尘归尘土归土……”
“你说,我算是个活人,还是死人?”
“慧灵长老……”
他不安地搓了搓手,劝道:“只要这世上还有人记得你,还有人将你视作他最重要的人,那就……足……够……”
“……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心中的那份方才没有分明的惊疑却越来越清晰,怔怔地看着她的目光,他似乎有一点点明白了,为何他会在这里,为何慧灵长老看着他的目光中,隐隐有着怜悯。
而那一份怜悯,却不仅仅是给他的。
狐泠如追随殿下是为了她心中的那一份不甘,那种因为出身而被同族所轻视的无奈,也许只是为了证明她的能力,也许不过是她自己所认为的能够站在最高处的那种风光而已,当她真正到了那个位置的时候,等待她的的确是众人仰望的目光,然而她能得到的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又有些什么呢?
梁渠大人的身边,永远都有那只华丽的采鸟,他从不知道那两人是如何相识如何会在一起的,只是这两人在圣山的地位似乎十分超然,虽然服从殿下的命令,但却又不像狐泠如那样全身心都追随殿下,比起是殿下的仆从,他们似乎更像是殿下的朋友,即便是殿下,也从未真正命令过梁渠大人,如果说他有想要得到的东西,那也一定是他不知道的。
而紫玉大人和妃夷大人,他并不熟悉,也曾听说过那两人是最早追随殿下的故事,即便是在过去的几百年间,殿下的魂魄尚未聚拢之时,他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想来,殿下能够找回自己的神识,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二人的关系,这也能解释了那两人无条件听从殿下吩咐的原因。
而眼前这位慧灵大人……
他看着她的眼睛,即便不过是寥寥数语中,他便能从那一抹凄凉的神色中看出一些端倪。
所谓的追随鬼王殿下,于她来说,也许不过是不得已的选择,身不由己的无奈,又或者,她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从前他也许无法理解这原因,但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