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趋势啊,”刘守忠是个老实人,每天晚上七点钟,都安排家里人给他念朝廷送来的邸报,了解国家大事,紧跟皇帝陛下。
“咳,不就是那么一说?你看,南唐、吴越、北汉、契丹,还有五十万敌人,最少了,这些人不得咱们排头杀过去?这么多的功劳,读书人能比?我就看不上那种措大们。”
“读书的相公,有本事的很多的。”刘守忠胆子小,听见王彦升一嘴轻蔑语,不愿意接着说下去了。
“比如呢?”
“学问最好的范质范大人、王溥王大人……”刘守忠对全朝廷谁学问大也是一窍不通,但是说宰相学问大,总没有问题,人家进士出身,又陪王伴驾,博览群书,也见多识广。
“哈哈哈哈哈哈!”王彦升发出了杠铃一样的笑声。
“光烈啊,怎么这么开心呢?”
“你就别提这俩人了,”王彦升说,“我当时在殿上,把刀拿出来,这俩人没羞没臊的劲儿可大了。”
“有这种事儿?”
“王溥又是责怪陛下,又……”王彦升兴高采烈。
“别别别,咱们别说这个!”刘守忠赶紧拦着他。
“总之啊,文官们都是一群没有节操,胆小怕事的人,陛下是最厉害的武将,大宋,将会永远是一个进取的军国!”王彦升得意洋洋。
“孩子们早晚还是要学文化的,早开始比晚开始好。”刘守忠还是替自己买学区房的理由申辩。
“你信不信?”王彦升说。
“信什么?”刘守忠一头雾水。
“我今晚就去王溥家转转,他怕我。”王彦升有点蹬着鼻子上脸了。
“不要造次啊。”刘守忠肠子都毁青了,王彦升要真去了,自己也难逃一个做事糊涂的骂名。
“你别管,我们打赌吧,五百贯!”王彦升酒劲一上来,混账劲头就来了。
“什么就五百贯!”刘守忠穷人出身,最心疼钱了。
“我今晚去吃王溥一顿,还跟他要个礼物,做到了,你输我五百贯。”王彦升说。
“你别惹事儿!”刘守忠赶紧拉他。
“你少管我!我这就去!”王彦升晃着出门,爬上马,带着几个家兵出去了。
孔子曰:不作死就不会死。
这屋里好好地补着课,门外王彦升就跑来敲门,准备骗吃骗喝。
赵光美年纪虽小,但是性情相当刚,当时就要出去教训教训王彦升。
他现在啥官职很低,有个防御使之类的头衔,无非是领一份零花钱,但是皇帝是他亲哥。
“等等啊,”王溥摆摆手,“你们都到屏风后面去,谁也别出声,我们听听王将军怎么说。”
王彦升晃着肚子,大大咧咧地进来了。
“光烈兄,”王溥作揖道,“怎么有空光临寒舍了?”
“老王,你们读书人,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当兵的啊?”
“这从何谈起啊?”王溥大人客客气气地说。
“我们也算共事快二十年了吧。”王彦升说。
王溥心里一阵不快。
王彦升是后唐的将校出身,但一直都在一些低级职位上徘徊,即使到今天,他的身份也远远低于王溥。
就好像今天你在公司里看大门儿,拍着总经理的肩膀说,咱俩同事这么多年了如何如何,这纯粹自己自我感觉良好,瞎抬举自己。
“没错,同殿称臣好多年了。”王溥说。
“二十多年了,怎么也得喝一次酒呀,对吧。你看你请过我吗?”王彦升大喇喇地坐在太师椅上。
“来人,”王溥一击掌,“上酒,弄几个菜。”
管家老老实实说:“老爷,厨子下班了,这都快交二更天了。”
“那就让夫人去下厨。”王溥一瞪眼睛。
懂事儿的人,就知道该告辞了,王溥肯定不是生管家的气。
王彦升不对,他总想着自己吓唬王大人时候的样子,觉得自己很是一块材料。
老管家一头雾水,横不能真让夫人下厨不是。
这时候徐咏之悄悄从后门溜出来,找到老管家。
“厨房在哪?我跟你去。”
“我也去,”赵光美偷偷跟过来,这个孩子是少年心性,想看看徐咏之怎么摆弄王彦升。
老管家烧火,徐咏之处理食材,赵光美帮着打下手,一会儿拾掇得差不多,徐咏之开始炒菜。
好在食材现成,有猪肉、熏兔和鸡、徐咏之先把熏兔撕开摆盘。
又把一只生小公鸡剁开,用藤椒和葱蒜炝锅爆炒。
再用一块厨子煮得半熟的猪后腿肉,切片和青蒜炒了,一点豆腐香干,摆在碟子里下酒。
老管家和仆人把菜端上去,王彦升倒了一大杯,咚咚咚喝了下去,然后大口吃菜。
“好吃,味道不错啊,这不像是我们开封的做法,夫人是南方人吗?还是雇了南方的丫鬟?是南唐人送的吗?”王彦升说。
这话不善。
明摆着在攀扯王溥受贿,而且还有通敌的嫌疑。
王溥脸色铁青,懒得理他。
“是我做的,”徐咏之扎着围裙,从外面进来。
王彦升认出徐咏之,吃了一惊。
“听说老师家来客,弟子服其劳。”徐咏之笑着看看王彦升。
要是徐矜也就罢了,接下来进来的,是赵光美。
“我帮着切了菜。”赵光美看着王彦升。
王彦升的酒一下子就醒了。
让皇上的亲弟弟切菜,把兄弟炒菜,自己坐在这大吃二喝的,不像话了。
“哎,防御使和都指挥使啊,你看,我不知道你们在这儿。”王彦升主要给赵光美赔笑脸。
“你要知道呢?”赵光美虽然还是个半大孩子,但已经有了作为王爷的威严。
王彦升咕噔就跪下了。
“末将错了!”
“走吧。”赵光美看着他就烦。
“还望防御使……”
“滚!”
这一嗓子把王溥都吓了一跳。
王彦章屁滚尿流地出了王溥家。
“这就是现状,”王溥摇摇头,“老夫还算是有点面子的。”
“这样不对!”赵光美攥着拳头。
“自从残唐以来,别说文臣,就算是皇帝,也要任由武人来废立,得罪了他们,当不成宰相,也可能当不成皇帝。”王溥说。
“我们管他们叫兵,其实没有纪律约束的兵,那就是匪。”王溥说。
赵光美看看徐咏之,“未来一定要由文臣来调动兵马,不能交给武将,保兴你说对不对?”
“保兴?”
没有回答。
赵光美看看屏风后面,石保兴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