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大多数修士在经历过修仙路上的艰辛与困惑后,难免会心志消沉。
方振羽的母亲显然就是如此。
这让丁醒想起一位故人,她叫方莲姑,一位非常普通的散修,无意间走上修行路,从此舍家弃亲,漂泊半生却道法无成,在唯一的挚交好友冷二娘死后,她就越渐消沉,除了在丁醒园田内打理果树时,能让她在忙碌中聊以慰藉外,对道途已经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想到这里,丁醒不由一怔,心想方振羽也姓方,不会就是方莲姑的儿子吧,但是算一算时间,距离方莲姑出走金露酒庄,还不到十五年,她没有方振羽这么大龄的儿子。
但丁醒还是忍不住好奇,追问了方振羽的身世。
结果一听之下,让丁醒唏嘘不已。
“其实家母并非亲生母亲,而是晚辈养母,晚辈生来就是孤儿,幼年时丐讨为生,一次在城外露宿,遇上家母昏迷野外,我当时才七八岁,力小拖不动她,又怕她被野兽叼去,就捡来树枝给她遮掩,隔天去瞧她一回。”
“我本是想看她死了没死,不算什么善行,但她醒来后感念我的举手之劳,就收我为子,极尽疼爱,抚养我十余年,并在月廊绿洲经营酿酒买卖,很快成为一方巨贾,但她对钱财没有兴趣,家业完全是给我准备。”
“她在死前对我透露身世,说她本是巍国修士,因为一场灾祸迁徙到天东漠,寻找绿洲时招惹了仇家,一路逃亡到月廊绿洲,之后与我相依为命,她死时,我曾问她是否有心愿未了,需不需要我把她棺陵迁回巍国,她说不必麻烦,她在巍国只有一位东主,或许会牵挂她,但那位东主可能已经死了,我就把她葬在了月廊绿洲。”
丁醒根本不用询问方振羽母亲的名讳,就已经猜到其母就是方莲姑。
丁醒实在是想不到,当年金露酒庄爆发毒祸后,方莲姑会跋涉了这么远的疆域,从巍国一口气迁居到天东漠的边疆绿洲。
而且隐姓埋名,彻底变为一介凡人,再不与修仙界有任何往来,怪不得他让丁尘之派人寻找,数年都找不到线索。
金露酒庄出了那么大灾祸,可能方莲姑觉得丁醒自身难保,她就心灰意冷,决定迁来大漠,了断余生。
方莲姑不是第一个在落寞无名中坐化归墟的修士,也肯定不是最后一个,她的人生经历,在修仙界本其实是司空见惯。
这是修士常态,而不是特例。
丁醒会怀念方莲姑,却不会报以同情,因为对于方莲姑来说,能在死时有养子披麻戴孝,能有十余年坐享天伦的生活,她的结局已经算的上圆满。
等方振羽把方莲姑的情况讲完,两人也已经走到清醇寺的门前。
丁醒望着修建庄严的寺院建筑,摆了摆手:“振羽,你去拜门,就说昔年的墨河之友前来拜会长愿大师。”
方振羽登时一喜,心想丁仙师直呼我名,这里边可是有亲近的口吻呀。
他原本就想给丁醒鞍前马后,最是担心丁醒不接纳他这一介凡人,此刻却是打消了疑虑。
当即登阶而上,拍响寺门。
等有僧士前来开门,方振羽把丁醒的话语转述一遍。
那僧士一听,朝丁醒瞄了瞄,先说了一句:施主稍等,旋即转回寺内,不消片刻,就领着一群和尚出来。
数量有五六个,全都上了年纪,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法力,一看就是在寺院干粗活的苦僧。
但他们簇拥着的小沙弥却是一位实打实的修士,十岁左右,模样看去稚嫩的很,却是一脸严肃,拿出一副大人姿态。
到了丁醒面前,他竖掌作揖,规规矩矩的说:“小僧一尘,家师即是清醇寺方丈长愿,施主有礼了!施主是家师昔年的墨河之友,敢问施主,可是琼台派的丁道长?”
他是长愿和尚亲传的弟子,清醇寺开寺后被招收入座,每日耳提面命的教导,别看他年纪小,在长愿和尚不在寺中时,众僧都要以他马首是瞻。
丁醒笑道:“我确实姓丁。”
“啊!真是丁道长当前!”一尘小和尚原本在板着脸孔,故作老成,一经证实丁醒身份,扑腾跪在丁醒面前,呜呜直哭。
他是长愿和尚唯一的亲传弟子,日常在心叶岛上居住,附近城池的修士们定期都会前来拜会,他也总会跟着长愿接待这些客人,但长愿对他们的态度无一例外都很冷淡,只当他们是普通的修行施主。
不过他在听长愿讲经时,常常从长愿口中听闻丁醒的事情,很早他就知道老师长愿有丁醒这么一位故友,后来牧野铁手入驻寺中,隔三差五带他玩耍,还时不时赠送他新奇法器。
想他在婴儿时就被长愿带到寺中,日常除了念经还是念经,无聊孤寂到了极点,牧野铁手是唯一带给他童年乐趣的人,他心里早把牧野铁手当成兄长一样看待,连带对丁醒也潜移默化有了长辈之情。
这也是他见了丁醒后,会动容失态的原因。
只见他摸着眼泪嘟囔:“丁道长来的真巧,你要是再不来,小侄说不定就要前往巍国去寻你了。”
丁醒一把捞起他:“到底出了何事,你慢慢道来,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
一尘小和尚急忙敛声:“丁道长教训的对,主要是小僧过于担忧铁手哥哥的伤势,只怕他丧命在寺中,没法给丁道长交待,如今见了你面,这才情不自禁,有些把持不住泪珠。”
丁醒听罢,伸手揽住他肩膀,边走边道:“铁手受伤了吗,他此时是不是在寺院里养伤,你带我去见他。”
“对对,伤的可重了。”一尘小和尚反手抱住丁醒手臂,加快脚步道:“丁道长,咱们走快点,我带你去见铁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