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归鸟的羽翼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朱翊镠与冯保各乘一顶轿子,前后都有四名侍卫。
当然,为了安全起见,冯保暗中还调度了一队人马。
一方面,这里是江陵城,而不是北京城,治安恐怕没有那么好,不然也不会白天都有白莲教匪徒出没。
另一方面,朱翊镠的行踪已经完全暴露了,还是得谨慎一点好。
加上冯保来到江陵城,也没有在京时的底气足。
反正小心总没坏处。
到太晖山脚下,朱翊镠和冯保落了轿,见土阜下临时搭建的孝棚还没有拆掉,有两间还亮着灯笼与烛光。
晚上还有人在这里看守。
白天坑道是填好了。
但墓穴还没有整理修葺完毕,明后天还有干活儿的师父。
此刻有人也不奇怪。
见有人来,孝棚里的人连忙出来。
冯保白天站的位置显耀,大家都认得他是大公公冯保,代替当今慈圣皇太后娘娘前来祭拜张居正。
朱翊镠本来没几个人认识他,可经过白天这么一闹腾,来参加下葬礼仪的官民就没有不认识他。
见这两位大咖来了,从孝棚里出来的人忙不迭又是鞠躬又是陪笑。
冯保冲侍卫道:“你们在此守候,我们上去坐坐,与张先生说说话。”
朱翊镠则冲孝棚里出来的人道:“我们不妨碍你们休息吧?”
“不不不……”几乎异口同声。
“多谢!”
这样,朱翊镠与冯保联袂走在约莫有两里路长的神道上,两旁的石人石马也摆了得有一里多路长。
走完了神道,才来到张居正的墓碑前。从神道一直延伸到墓碑前,道的两旁每隔一丈就设有一只灯笼。
墓碑四周更是耀如白昼。
墓碑高六尺,镌有万历皇帝亲自书丹“张文忠公之墓”六个大字。
冯保放下手里的一只盖着青袱的竹篮和一只布囊。
尽管朱翊镠和冯保都知道真相,但两个人依然十分虔诚。
朱翊镠白天没有哭,晚上同样也没有,只是情绪较为低落地说了一声:“张先生,我们看你来了。”
冯保将竹篮里的酒、肉、鱼都拿下来,双膝一弯,跪了下来,情不自禁泪水潸潸,他动情地说道:
“张先生,白天人多,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晚上特意与潞王爷一道前来与你唠唠嗑。想当年,你、我、高拱、高仪,四位顾命大臣,如今只剩下我一人了。今日我与潞王爷一道前来祭拜你,不知来日待我驾鹤归西都有谁来祭拜!”
说着,说着,冯保竟不能自已,失声痛哭。毋庸置疑,他对张居正的感情十分真挚。
“万岁爷正逐步掌权,却越来越不待见我了,若非娘娘力挺,恐怕我早已被万岁爷赶出紫禁城了,真不知我将来的命运如何啊?”
“张先生刚倒下,尸骨未寒,我与王国光便遭遇朝臣猛烈地弹劾,万岁爷已下旨开籍王国光,暂时虽尚未动我,可也一直冷战。万岁爷还想将先生第一爱将戚继光从蓟镇调往广东……这样下去,朝局恐怕要发生大动荡啊!”
“而一旦朝局动荡起来,张先生一手提拔上去的官员必定个个人心惶惶,甚至凶多吉少,那张先生一生励精图治的改革恐怕岌岌可危,开创出来的大盛世怕是要一去不复返了。”
冯保抬袖拭了一把眼泪,正准备接着往下说,忽然听得近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