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既有悔过之心,就该好好走回正途。”望看着落拳处骤然飞起的尘土,一直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钟凌岳眉头一皱,似乎对林江仙所言有所疑虑,沉吟良晌,他问道:“你说你曾和黑衣人交过手,那你就一点儿都看不出他是什么来路?”
“在下眼拙,平生做人也不似钟公子这般交游广阔,所以……所以实在认不出那人使得是什么招数。”林江仙一筹莫展地叹了口气,连连打战的牙关里艰难地吐字道。
“林江仙,祁夫人连千叶丹荨这样名贵的药都肯送于你,这是何等的恩情啊,你可不能忘了呀。”钟凌岳眉头紧锁,对林江仙过于草率的回答表示不满,继续究问起“黑衣人”的身份:
“我劝你还是再认真想想,那人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哪怕是一点点线索也好,这样我们也好追查到底是何人害了碧筠公子,是谁害了祁夫人。”
“我要是想得起来,不早说了嘛。还用你来劝我?”林江仙有些不耐烦,语气也变得轻慢起来。
或许是因为昨晚钟凌岳对他的“指证”害得他落得眼下这副光景,所以从钟凌岳进门起,他就对眼前这位文质彬彬湛然若神的男子就没有过好脸色,甚至还不无怨毒之意。
“说起来——”林江仙忽然顿了一下,拿一双枯涸的眼睛打量着钟凌岳道,“那黑衣人的身形……和钟公子你倒是有几分相像。”
“你……我不过是好心劝你,想你多提供点线索给祁爷,这样我等也好劝祁爷对你从轻发落!你!你怎么可以血口喷人!”钟凌岳面色一改,强忍怒气道。
“林江仙,不要随意攀诬旁人。”无衣停笔警告。
“钟公子别恼,那黑衣人相貌丑陋、阴险狡诈,您光明磊落、襟怀坦白,怎么可能是你?”林江仙以略带讥诮的口吻改口道。
尽管林江仙心里并不愿承认钟凌岳光鲜而儒雅的存在让无衣的清洁无尘显得单板而无趣、让祁穆飞的雍容俊美显得冷酷而颓唐,也让他这个笼中困兽一下子显得猥鄙而渺小,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每次他的目光转移到对方身上的时候,他的心底都会油然而生一种无名的嫉妒。
而丰神俊朗的钟凌岳自不会理会这种浅薄的嫉妒,他转向祁穆飞,正色道:“祁爷,祁夫人既说,她见过这黑衣人,想必那黑衣人必是她识得的却又非熟识的人。”
“钟少庄主所言不错。”祁穆飞略一点头,又一摇头道,“只可惜,在下也想不起来,在拙荆认识的人当中何人能有如此身手如此谋算。”
祁穆飞说的是实话,他也相信林江仙说的是实话,但他就是想不出来,在师潇羽认识的人当中谁有可能会是那位黑衣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眼前这位轻功不输林江仙的钟凌岳钟少庄主可以排除在外,因为师潇羽与他素未谋面。
“你和那位陆渊博既然交过手,那你可知,当晚他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在一段短暂的空白之后,杏娘又问道。
“唔——”林江仙勉力支起自己发软的上半身,没有半分神采的眼眸沉沉地陷落在厚重的眼皮底下,似乎没有理解杏娘这一问是什么意思,又似乎是杏娘这一问让他陷入了之前从未有过的沉思之中。
“怎么是你?!”良晌,他的耳边不禁响起了他与陆渊博乍然相见时陆渊博曾开口说过的第一句话。
林江仙的眼里蓦地灵光一闪,疾声道:“我一直以为他是发现了我们才那么说的!……现在想来……是我们……”说着,林江仙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要乱用‘我们’这两个字!”祁穆飞很不满意林江仙这个张口即来的“我们”。
“是,是,是在下杯弓蛇影了。”看着祁穆飞一脸不快的表情,林江仙的心里却有几分快意,“还以为是那陆渊博发现了尊夫人的藏身之处,现在想想,确有些不妥之处。他那话分明是想激某人现身。”
“拙荆说得一点儿都没错,你——就是怕影子。”祁穆飞道。
“尊夫人掷骰子赢了在下,自然她说什么都是对的。”林江仙半是奉承半是嘲笑道。
“那也就是说,陆渊博当晚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是因为他在追某个人?”无衣顿笔问道,目光灼灼,直指林江仙。尽管杏娘没有转身,但林江仙确信,她的目光和无衣一样尖锐而冰寒。
“是,我和他有过节,我知道他杀兄盗嫂的罪证,他急欲杀我灭口,但当晚他追的人并不是我。”林江仙以肯定的目光回应道,转而又以挑衅的眼神道:“风闻墨家秋水堂消息灵通,想查陆渊博当晚追的是谁,应该难不倒你们吧?”
无衣提笔蘸墨,不答一词,但下笔时的从容,又似乎已经作答。
看着二人的目光交汇处,钟凌岳心知林江仙不会再提供更多的线索出来,而自负的无衣也不会再费唇舌究问当晚的细节,心头不禁暗暗有些着急:“这无衣座主真是玩忽,不趁热打铁审出个结果来,却还要另谋他途,自己去查,这得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祁夫人啊?”
想了想,他欲开口相问,但一想到林江仙适才那冷嘲热讽的嘴脸,他又没有张口,免得又被对方泼一身脏水。
“林江仙,如果当晚陆渊博陆庄主真的在追什么人,那……那个人很有可能知道是谁最后掳走了祁夫人。”就在钟凌岳犹豫之时,杏娘微微侧目道,“你这样一丝一毫都不肯透露,叫我们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嗯——”林江仙略一沉吟,忽而慨叹道,“这个人极有可能是我救祁夫人的目击证人。若能一早找到他,我如今也不会是这样的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