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是挺了解她的。”杏娘含笑道,“她在我面前确实从没有称呼过你一声谷姐姐,不过,关于你的好话,她可也没少说。”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谷瑶嘴角一扬,露出一个自负而自得的笑容,“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坏话可以让她讲的呀。”那高高扬起的下巴和那宛若云霞醉染的两靥骄傲地烘托着她的这句话,没有丝毫羞惭之色。
“……”杏娘哑然无对,只是怔怔地望着她,仿佛在她身上发现了她和某人一样令人困惑的自信。
谷瑶目光一斜,似乎发现了杏娘眼睛中的困惑以及那一声未敢流露出来的嘲笑,她顿时脸色一沉,嗔道:“看什么,你是不是想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没错,我当然也是有缺点的,不过,和我的优点比起来,我的那些缺点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她的脸色在她那充满优越感的语气的浸润下,也逐渐恢复了原有的神气。
“……”听到对方如此难得的“逊辞”,一向人情练达的杏娘竟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无语良晌,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付之一笑。
有那么一瞬间,杏娘曾想过要开口向对方说一些关于自我认知方面的肺腑之言,但看着她那双不接受任何批评、也不接受任何自我批评意见的眼睛,杏娘终还是没有开口。
当然,谷瑶也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前一句话刚说完,又紧接着开启了下一句话。
“哎,你实话跟我说。”
她下巴微扬,带着一种好奇的眼神轻轻点了一下杏娘,问道,“你刚才不是已经大概猜出来你那叔父是别人指使他来的嘛,为什么最后不跟他一起走呢?兴许你一直跟着他,就能知道那幕后之人是谁啦。”目光深处,依然是她早已习惯了的不容对方拒绝的威严。
四目相接,杏娘还是不习惯这样被人审问的眼神,稍稍迟疑了一下后,她转目答道:“那你为什么一直鬼鬼祟祟地躲着不现身?”
“谁鬼鬼祟祟了?”谷瑶高声反驳道,“我一直不现身,不过是想看看你叔父肚子里藏着什么阴谋诡计。你也不看看那马车上的车夫不是一般人,武功高强……”
“连你也不是他对手?”
这回,没等谷瑶说完,杏娘就抢断了她的话。
谷瑶一怔,随即恼羞成怒,一种被冒犯的愤怒瞬时涌上面颊,“嘁!对手?你在他面前,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还对手。”她语带讥诮地还击道,说完,还狠狠地白了杏娘一眼。
杏娘闻言,大吃一惊,“我只看他手上的鞭子颇有些劲道,似是练家子。只可惜我那鞭子被毁了,我怕要是这么随着一起去了,路上交起手来,恐不敌他,所以未敢跟着一起去,没想到那人竟是这样了得的高手?倒是我眼拙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对觑了一眼。
很明显,谷瑶并不完全相信杏娘的解释,但此刻杏娘脸上流露出来的惭怯之色以及两人对车夫身份判断的一致性,让她感到满意,所以,她也就没再深问下去。
关于那位车夫,不管是杏娘眼拙,还是谷瑶眼尖,两个人都瞧出了他身手不凡,是一位难得一见的武林高手。不同的是,杏娘是从他驭马扬鞭的动作中看出了他练武的痕迹,而谷瑶则是从他那一声沉稳有力张弛有度的吆喝中听出了他内功的张力与自制力。
尽管谷瑶带着十分轻蔑的眼神嘲笑杏娘不是那车夫的对手,但实际上,她自己也一样技不如人,要不然,她也不会在草丛中蹲伏得连腿都麻了,都不敢动一下下。
“你的眼光啊,和师潇羽一样,有眼如盲!”为免被杏娘嘲笑自己畏敌,她目光微一闪烁,立即转移了话题,“不过,你比她稍强一些,认人的眼光倒还不错。一个人十多年没见,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难得听她如此客气地夸赞自己,杏娘倒有些不自然了。
“或许,这就是血缘至亲吧。”杏娘道。
“葭莩之亲,算得什么亲故。”谷瑶撇了撇嘴,颇不以为然地摇头道,“要我说啊,你俩这次相遇压根就不是什么不期而遇,定是他不知从哪得了消息,知道你孤身在此,故而匆匆赶来与你相会。”
“人不都说‘女大十八变’吗,你与他都十多年未见了,这十多年的变化,他能一眼瞧出来?”谷瑶一手支颐,一手托肘,绕着杏娘走了半圈,最后停在了杏娘的左手边,看了一眼杏娘手里的包袱,然后道:“你信?反正我不信。”
“再说了,如果他真的不知道你在此,又怎么会提前准备好这包东西?”话音未落,她倏地从杏娘手中抢过包袱来,对着突如其来之变,杏娘本能地伸手去夺。
可当她指尖用力时,手里已只剩一根带子。
在两人的反向力量作用下,包袱一下子被打开了。
里面的糕饼散落一地,一部分落在了雪面上,一部分落进了泥土里。
一瞬间,一种香甜诱人的味道在僵住的二人之间弥漫了开来。
谷瑶不知所措地看着这凌乱的画面,手里抓着的包袱带子不由自主地松脱了手,空气中久久不散的甜味让她全身感到很不舒服。
杏娘则紧紧地攥着包袱的一角,沉默不语地看着地上各种糕点残损的模样,不觉睹物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