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他们怎么得罪你了?”行得老远,南星才悄声问道。
“他们没得罪我。”
“那你为何……”
“我见他们俩可怜,赏他们几个包子吃。何来得罪之说!”
师潇羽拿着她那一双不容置喙的眼睛瞥了一眼南星。南星吐了吐舌头,不再多嘴。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于是,二人踏着乱琼碎玉,径回房去。路上,二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
“夫人,您和竹茹没什么事吧?”
“怎么这么问?”
“刚席间,我看她心事重重的。”
“哦……没什么的,不过是因为我听田二说院子里有一株很好看的绿萼梅,本想跟她一起找找,可惜结果怎么找也没找着。”
“那还不容易,找田二来指个路不就找到了?”
师潇羽颙望着满天的六出繁英,微微含笑道:“雪中探梅、梅下品茗,这样的雅趣,你不懂!”
南星在脸上露出了一个“不懂”的表情,可在嘴上却道:“不就是煮雪烹茶嘛,有什么难的。”
“那么容易,那你现在就去烹一壶修仁茶来吧。”
“……”南星悻悻地撇了撇嘴,在心底咕哝了几声,却也不作答应。
术业有专攻,茶艺一道,确实非其专长,盖因祁穆飞历来主张“白水鉴心”,从不饮茶,故而,她也未曾在茶道上用过心。
“夫人,您还没说呢,为何他田二就能成?”转过弯来,南星又想到了那个未解之谜,不问出个结果,她浑身难受。
“水中着盐,饮水乃知。”师潇羽轻轻点了一句,觑着南星不甚了然的眸子,她又笑着说道,“田二手上有盐屑。”
南星茅塞顿开,那如梦初醒的眸子很像上当受骗之后突然警醒了的样子,悻悻然嘟囔道:“怪不得你不让我和他共用一盆水,我就知道是那水有问题。”
“哼,脑袋不够使,别拿嘴来充数。免得叫人看出你的短处。”对于这位事后女诸葛的抱怨,师潇羽衔哂相还。
“夫人——”南星气恼地直跺脚,那词穷的焦急样儿正好暴露了她某方面的短处。
“好啦好啦,我不说啦,不说啦。我们南星可聪明着呢,三个南星,可抵一个臭皮匠呢。”
“……”
二人的欢笑声里仿佛住着十多年的春天,让冰冷的松墙、僵硬的冰棱、覆雪的霜瓦都有了美好的温度,连墙角一向朴直的石竹也不禁夭然而笑。
“竹茹!”南星转头时不经意发现了从月洞门后过来的竹茹。
“夫人。”竹茹闻声趋步而来,及至跟前,向师潇羽行了礼,禀道:“祁爷在浮云斋,正请你过去呢。”
“浮云斋?”听着名字,师潇羽觉得那应该是个说话的好地方,“那烦请前头引路吧。”
“哦,那笔墨——祁爷他说,那是您给他准备的,所以……”说话间,竹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只见她徒然张着嘴,却听不到一点儿声音。心情尚佳的师潇羽并无责备之意,还替竹茹把话继续说了下去:“所以他就拿了!”
“是——”竹茹微微颔首。
“自以为是的家伙。”师潇羽暗暗骂道。一旁的南星勾眼瞧了一眼师潇羽的反应,发现那娇俏的嘴角处挂着三分愠色,却在梅腮处浮着一个甜甜的笑容,故而,也不忙着开口为竹茹说情。
“一勺叔呢?”
“回夫人,一勺师傅已经回去了。”
“哦——”师潇羽若有所思地呆了片晌,又若无其事地晃了两下“蚩尤血”,听着罐子里叮铃当啷的一阵碎响,南星和竹茹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随着师潇羽的目光一起转向了罐子里头,里面躺着一枚铁钱,面文“五味小鲜”四字跃然入目。
合上罐盖,师潇羽拢了拢胸前的斗篷,微微吐了一口气,命道:“走吧。”再未说什么。
话说祁穆飞和吴一勺在众人散去之后,小酌了几杯,便也离了酒席,移步七星楼后院之中唯一一处临水而筑的小书斋中,这原是掌柜的小公子念书行墨的地方,所以还保留有几分难得的书香之气。
不过,因是私室,所以吴一勺在此多年,也从未履足此间。日间,祁穆飞与那掌柜的闲聊之时,与之赁借了半日。
虽然此间名为浮云斋,但掌柜的并非富贵浮云之人——用田二的话说,在富贵面前,万般皆是浮云,所以连这寄兴风雅之所也难免媚俗之气。
刻下,二人在此设茗赏雪,促膝而谈,一应长幼尊卑的虚文浮礼,在祁穆飞劝说无效只得以付之以命令的生硬措辞中给免除了,却让两个人都变得局促了起来。
吴一勺正襟危坐,不敢越雷池半步的拘谨与恭敬让他原本高大的身子一下子缩水了不少。
这与十年前的吴一勺相比,可真是判若两人。祁穆飞瞥了他一眼,便将目光转向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