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小孩,你这回可说对了,我是大坏人,而且还是专门吃小孩的大坏人。”孔笑苍故意瓮声瓮气地吓唬那个小孩。
见着那小孩脖子一缩,两颊骤紧,露出三分骇惧之色,他又继续指着吴希夷说道,“而这位,更是坏,坏人中的坏人!你别看他外似朴野,实则腹有鳞甲,最擅杀人于无形。将军可千万要当心啊。”
那小孩听罢,目光栗栗,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那看吴希夷的小眼神也陡然多了几分戒惧之色。
“不过还好,我们当中还是有良民的。”孔笑苍嘿嘿一笑道,“将军或许不识咱们这位娘子。她的祖父可是本朝第一忠臣烈士张忠文公,她这次回来,就是来祭拜她祖父的。”
那小孩闻言,眼眸微微一动,向前一步,朝着杏娘问道:“这位姐姐是张将军的后人?”
“嗯,你知道我祖父?”杏娘微觉诧异,微笑着点了点头。
“张爷爷是大英雄,咱们星子镇谁不知道张爷爷的威名,谁不知道张爷爷的故事。娘子,您祖父是大英雄,您是他至亲,就不用念诗了。”那小孩的眼神很认真,也很自豪。此刻说话,也不再端着“将军”的架子,平易近人得多了。
杏娘怔怔地看着这个小孩,天真烂漫的脸上嵌着一双尚未学会撒谎的明眸。
那个时刻,北风在怒吼,朔云在悲鸣,它们都在以摧枯拉朽之势撕扯着这漫天飘零的雪花,不过可喜的是,杏娘却找到了一片难得的温暖,一片难得的安宁,可以让她孱弱的内心暂时得以安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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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然半晌,杏娘才答谢道:“将军顶风冒雪,镇守此地,克尽厥职,着实叫人钦佩,小女子无才无德,怎能以一己之身而坏了将军秉公执法言出如山的好名声呢?我知道将军是好意,但若此例一开,恐怕将军的军中再也无法做到令行禁止了,你的士卒也会因此而不再信服您,你的百姓也会因此而误解您,小女子微贱不足为道,但将军身系一方百姓之安危,若为了我而坏了你的名声,那你叫小女子于心何安啊?将军,当年家祖以身殉国,不负忠义二字,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但我只是大宋的一个平民而已,理当与他们两位一道接受您的查验。”
那小孩子似懂非懂地听着杏娘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听得出来,杏娘是在夸赞他,也是在警示他,既觉得开心又觉得振奋,因为眼前之人并不仅仅是在陪自己玩这个角色扮演的游戏,更是真的把自己当作了一名镇守门户的大将军。
这种混杂着虚荣与光荣的两种甜味,让他欢喜不已,不过他的年纪尚还辨不清两种甜味的差别。
孔笑苍轻轻一笑,略乏诚意地赞道:“娘子不愧是英雄的后人,对这个小娃娃都能说这么多道理。”
“后生可畏,小女子不敢不敬。”
孔笑苍忽觉得脸上被人掴了两个耳光似的,火辣辣的难受。当年至圣先师说过的话,自己怎的就忘了呢——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用于此时,最是恰当。当年孔圣人的车驾尚且要绕着那孩子的城堡而走,更何况自己这匹驽马了。
“好吧,既然姐姐决意如此,我就听姐姐的。那你们谁先来?”小孩立在杏娘身边,往那两名“坏人”的身上扫过一眼。
吴希夷的肚子向来挑剔得很,除了酒水,其他水一概入不了眼,更别说这墨水了。此刻,酒已告罄,肚里空空,吴希夷只想快点过去,那还有什么心思念什么诗。
“吴老酒,你想好念什么诗了吗?要不要我提点提点你?”看着吴希夷搜索枯肠似地拧着那张老脸,孔笑苍嘴角一扬,悠悠地来到吴希夷的跟前,不无体贴地关心了一句,以表达自己这个同道中人一点雪中送炭的情谊。
吴希夷没好气地睨了一眼对方那张不怀好意的嘴脸,愀然道:“哦?孔兄既已想好,那不如先说来听听。”
“听好了,小子!”孔笑苍飞刀出鞘,“嗡”的一声低吟,一树梨花尽已斩落。
只见他手持血饮刀,纵身而出,于漫天飞雪之间一边挥舞一边讴吟道: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好一个十步杀!好一个侠骨香!”吴希夷很捧场,一俟孔笑苍慷慨激昂地念完,便拊掌称赞。
孔笑苍笑而不答,因为他知道吴希夷这一句称赞之中,有一半是恭维。
“九爷,到你了!”
树刀入鞘,孔笑苍立即把“锋刃”对准了依旧愁眉不展的吴希夷,坚决不给他留更多思考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