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护院这才慌了,一个跑去找大夫,另一个却兀自守住二门,不肯放花越昔的人离开。
张府没有养大夫在府中,请大夫又花了一段时间,等大夫赶到时,不但孩子没了,花越昔也没了半条命。
又过了半个时辰,张明远才匆匆赶回了张府,他见事情瞒不住了,这才放了花越昔的人去花府报信,花越昔那时候已经没多少力气了,却攥着她的手叫她来找仇希音,说一定要见仇希音一面,这才有叶青前来仇府一事。
仇希音看看天色,开口,“你先回去,我换身出门的衣裳就去张府”。
叶青哭着走了,仇希音吩咐道,“叫十九先去接了九表哥来,陪我一起去张府”。
她话刚落音,突然想起来仇不耽已经从谢氏书院退了学,“先让十九去问大哥有没有时间,大哥若是没时间,再去寻九表哥”。
已经是快下衙的时间,她这个时候去张家,总是要有兄长陪同的。
仇不耽最近都在家中温书,准备明年的春闱,他早就考取了举人,只仇正深对他期望极大,不许他过早参加春闱,好一举考出个好名次来。
她问他有没有时间,只是客套,真正问的却是他愿不愿意浪费时间陪她出门。
仇不耽竟是有时间的,仇希音到侧门时,远远就看见他牵着马缰,正喂马儿吃枫糖,西斜的阳光下,他酷似谢氏的脸上漾着温暖的光。
仇希音上前见礼,仇不耽语气淡漠,“上车吧,早去早回”。
他不但容貌酷似谢氏,连神态和说话的语气也十分相似。
仇希音朝他笑了笑,扶着秀今的手上了马车。
张明远出身庆远府富绅之家,虽则学识能力出众,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子,但到底家底子差了,在南城是买不起宅子的,张府坐落于官宦群聚的东城。
大约半个时辰后,仇希音和仇不耽才到了张府,花越其远远迎了过来,平日神采飞扬的少年此时满脸未平的激愤和怒气,见了仇希音二人,不及行礼便急急道,“仇三姑娘,姐姐刚醒不久,等不到你,不肯安心歇着”。
说实话,仇希音根本无法理解花越昔遇到那样的事后,为什么一心想要见自己,压下疑惑紧随着花越其的脚步进了张府内宅。
张府不大,内宅中只有一拖五间主屋,是花越昔夫妇所住,张明远的妾室们则住在主屋后的跨屋中。
仇不耽在主屋前止了脚步,花越其朝他一抱拳,领着仇希音进了内屋。
刚一进门,一股熟悉的血腥气就扑面而来,不同受伤流血时的血腥味,这血腥味更灼热,也更粘稠,那是生命的灼热与厚重
仇希音面色发白,当年仇不恃一碗落胎药灌下去时,充斥于她鼻尖口喉中的也是这种灼热又粘稠的血腥味。
花越其见她神色不对,歉意道,“仇姑娘,这时候本不该劳烦姑娘来走这一趟的,只姐姐一直说,不见姑娘一面,她死不瞑目”
他说到这,声音一哽,狠狠一拳捶上门框。
内室中,花越昔听见动静挣扎着要坐起来,刚止住哭的花三夫人又抽泣了起来,忙按着她躺回去,“祖宗,你好好躺着,仇姑娘不会在意的”。
坐在一边的张明远站了起来,俯身见礼,仇希音强忍着不适快步走到花越昔床边。
花越昔又挣扎着要坐起来,气喘吁吁道,“其哥儿,叫他们都走,我要和仇姑娘单独说话!”
花三夫人只好伸手扶着她靠上迎枕,朝仇希音点了点头,哭干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花越昔看得心烦,“都快出去,叶青,你去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花三夫人只好抹着眼泪往外走,张明远却动也不动,直直盯着花越昔,“你要和仇三姑娘说什么?为何我们不能听?”
花越昔面色惨白泛着隐隐的青灰,讥讽道,“怎么?张大人不但不许我出二门,现在连和人说话也不许了?真是好大的官威!”
张明远语气淡淡,“你要和仇三姑娘说话可以,只你现在病了,我必须在旁陪着,免得出什么意外,岳母又要找我拼命”。
花三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明远骂道,“你说这话亏不亏心?我好好的女儿,嫁给你不到三年,就差点丢了命,你竟还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岳母何不反过来想一想,我张家迎娶令爱进门,又丢了几条性命?”
花三夫人噎住,花越其冲上来就要动手,仇希音伸手拦住,不咸不淡开口,“花五公子,动手解决不了问题”。
花越其停下脚步,双眼充血地瞪着张明远。
仇希音朝张明远福了福身,“张大人,我不过一介闺阁弱女子,张大人又何必惧怕?
毕竟,事情闹得这么大,张大人最该害怕的花次辅却没有露面,我以为张大人该放一百个心才是”。
仇希音话一落音,花越昔就控制不住的悲咽了一声,又死死捂住嘴。
张明远诧异看了她一眼,神色却越发凝重,脚下纹丝不动。
仇希音微微一笑,开口,“花五公子,我兄长在外面,还劳烦花五公子去陪一陪我兄长”。
花越其狠狠瞪了张明远一眼,转身离去。
仇希音开口问道,“花三夫人,不能开窗吗?这屋里气味难闻,花姐姐怕是受不了的”。
花三夫人哽咽道,“你还小,不知道,这小月子也是不能见风的”。
否则她怎么会还让女儿留在这狼窝?
仇希音走到床边的高几旁,揭开鸭嘴香兽的盖子,用夹子夹出其中的梦甜香,从荷包中取出一枚棕褐色的药丸状东西。
张明远喝道,“你做什么?”
仇希音偏头疑惑看向他,“不过是换个味道好一点的香,叫花姐姐舒服些,难道张大人连这个也要管?”
她说着将药丸放进香兽中,盖上盖子,坐到花越昔身边,安抚拍了拍花越昔的手,“花姐姐,不如趁花夫人和张大人都在,你告诉,你将能说的先说了?”
仇希音面容沉静,意态娴雅,花越昔看着她,不知怎的,焦躁郁愤的心慢慢沉淀了下去,淀成了无尽的悲哀,淀成了无穷的勇气,“妹妹,我要与他合离,你帮我!”
我要与他合离!
多么耳熟的话,仿佛就是昨天才从自己口中吐出,仿佛穷尽了她一生的勇气与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