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比缃绯更清楚太和郡主的心机与手段,这温泉谷上上下下全是恭亲王府的顶尖高手,若凭他一己之力便是插翅也出不了温泉谷的。
“若你照我说的去办,我不会亏待你。”
见缃绯的眼中闪过犹豫,云阳翘开她的嘴,就要将那瓶鼻烟往她口内一灌,缃绯无法,只得妥协,却心生一计以求自保:“若少爷能收奴婢为妾并带奴婢一同离开……”
原来缃绯虽是一个婢女,却极有心计。
她深知若太和郡主知道她背叛她,绝不会放过她;亦深知顾云阳乃当今太后之侄,本就是尊贵的身份,就算太和郡主控制得了他一时,始终控制不了他一世;更兼这顾云阳有刚铁一般的毅志,也无怪乎她家主子倾心于他,便是她这么一个小小的丫环也暗生情愫。
倒不如弃暗投明。
“果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真没想到,太和郡主的身边连一个婢女也如此有筹谋。漫说她小小一个侍婢,就是天之骄女如太和郡主,他也从不曾放在眼底。
兴许是这颗心太窄,太纯粹,除了少雨再也容不下任何一个女子了……可生在这世上,太过于纯粹而美好的,却往往被摔得破碎。
形势总是比人强。
云阳道:“我许你妾的名份,还有一生的荣华福贵。”
但,也仅仅只限于此。
“奴婢明白。”
于缃绯而言,太和郡主费尽心机尚且不能如愿以偿,她这个做奴婢的自然不会痴心妄想,危难之中能够抓机遇,已然足够。
年关将至,眼下又正值顾太后的千秋,宫中上上下下自是忙得脚不沾地,宣帝贵为一国之君更是忙到头里。大周的臣国新罗、百济、高勾丽、琉球、扶桑、西域等十国纷纷遣出男女船只入天朝朝贺,各国使节团与贡品如流水一般送入宫庭。
他在召见完各国使节之后已近晌午,李十全见国君满面倦容,连忙摒退宫人放下层层帘慕,熙熙攘攘的乾元宫静了下来,瀛海内静的只能听到什锦阁子上西洋自鸣“嚓嚓”走过的声音。
宣帝因下午还得赶着前往永寿宫向顾太后拜寿,并不曾宽衣,便褪了身上披着的那件拿天鹅绒拈了金线织的呢羽,只穿着百花攒龙缂丝袍子坐在暖炕上,从一旁朱漆的炕桌拾起那幅淡彩的花笺,慢慢的看。
有别于宫中女子常用的艳色花笺,宋才人托宫人呈进来的这幅花笺以碧云春树为底,浅绿色的纸笺极其雅致,上头依旧是簪花小楷,落笔虽纤弱无力,然一行娟秀的小字却极其工整:
“昨夜西方凋碧树,欲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却是晏殊的《蝶恋花》。
宣帝见了不免莞尔,原来,她喜欢晏殊的词。
当日,他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却没能与她见上一面,他有多么的失望,甚至隐隐感到苦恼。
他可是乘兴而来,难道,还要教他这个九五至尊败兴而归。
她可知,他是为了她才在雪地里吹箫的。
宣帝总觉着,她虽抱病于武陵宫想必也听到他的箫声了……就算,她并不知晓是他吹箫,可兰心蕙质如她想也必为这箫声所引罢。
一想到宋才人,独自抱病于清冷的宫中,宣帝便觉心头凉凉的,从前的一切竟是他太过于严厉而无情了。
如她那般柔美婷婷的女子,总是格外惹人怜惜。
宣帝有些心神不宁,兀自坐起身走到大案前,提了朱笔,就要回信给她,却不知怎的,平日里满腹诗书如他,手下竟有千斤重,居然连一个字也不出。
他只觉惘惘的,不应该啊。
若传了出去,笑话不是?
宣帝定了定神,却是哑然失笑,原来,他是在跟自个儿较劲儿,其实只要顺着心中所想,那一笔一画自是跃然于纸上。
“李十全儿――”
“奴才在――”
李十全儿躬着身子轻轻的步入暖阁,见宣帝将御用的笺纸对折之后仔细封入洒金的信封,心中明白,国君必是要他在乾元宫与武陵宫之间“鸿雁传书”了。
他也算见惯了后宫的争宠夺爱,可李十全却万万没料到,宋才人这个注定无宠的弃妃,才多久功夫,就将宣帝给拢络住了。
相信假以时日,那宋才人必是继洛妃之后又一个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
“将此信送往武陵宫。”
李十全会意:“奴才明白。”
“你明白什么?”
宣帝话音一落,自觉失言,俊雅的脸微微泛红,连他自个儿都觉着似乎是太过于矫情了,若大大方方的召宋才人伴驾,当着奴才们的面,幸许还没这么尴尬。
可偏生她在这个时候病了,想来她也是强挣扎着写这封信给他的……然后,独上高楼,凭槛而立。
真真越想越觉歉疚。
他只是待她好些,又有什么怕人在背后耻笑了去。
宣帝清了清嗓子:“你既明白,就将今天外国使节进贡的那个小金盒也一并送了过去。”
“奴才遵命。”
宣帝为着脸皮子,把明着娶来的弄得倒像是暗中偷来的,李十全心中暗笑,可当着国君的面自是不敢表露出来。
他恭恭敬敬的收了书信,又特特去了趟内务府将宣帝赏给宋才人的小金盒支取了,这才正大光明的打发了心腹人送往武陵宫。
宫中因着顾太后的千秋节,红墙夹道的宫道上处处可见行色匆忙的宫人,还有坐着围轿赶着往永寿宫去拜寿的后宫嫔妃。
整个东西六宫,便只有武陵宫一处静悄悄的,无一丝动静。
那武陵宫的宫人除了首领太监郭华不论是宫女还是小太监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大节气下任谁不想跟着自家主子去永寿宫长长见识。
偏宋才人病倒在宫中,整日病歪歪的,咳嗽不断,也不知道今儿个是否起得来。
有几个胆大的宫女,便跑到少雨的寝殿外讨示下。
见小容端着一碗煎得浓浓的汤药打帘子入内殿,只当是没戏,倒是郭华一路巴结逢迎陪着一个衣饰鲜亮的宫女走了过来。
却说少雨梳洗之后正欲吃药,听得一阵帘栊声响,便见暖阁外的碧纱橱下跪着两个人,一个是郭华,另一个却是个宫女,只是脸生不曾见过。
那宫女穿着红绫寿袄,外罩青缎掐牙背心,裙子底下隐隐可见五福捧寿鞋,情知是宣帝御前得脸的大宫女来了。
“奴婢御前司闱琴香给宋才人娘娘请安。”
“免了罢!”小容会意搬了张小杌子置于少雨的近前,琴香推辞不过,便只得挨着坐了,郭华与小容便一左一右站在少雨的身边陪着一道说话。
“这是君上赏赐给娘娘的。”
小容便从琴香的手中小心翼翼的捧过一只锦盒,少雨犹豫着刚要打开,琴香又道:“临出门前李公公特特的吩咐了奴婢,让奴婢伺候娘娘使这件宝贝。”
少雨一怔,心道是什么宝贝还得劳动御前的人……
郭华便在一旁帮腔道:“琴香姑娘跟在君上的身边最是心灵手巧,才人娘娘何不也让奴才们跟着开开眼界,一则是君上的恩典,二则也莫辜负李公公的一片心意。”
少雨心下明白,宫中敬事房与尚宫局虽各有所属,可御前伺候的太监与宫女却从来就是一个鼻孔出气,以李十全马首是瞻。
那琴香是李十全儿打发过来的,漫说是郭华赶着巴结,便是她也得礼让三分,因笑着说道:“如此甚好,只是有劳你了。”
琴香见武陵宫主子奴才待她,礼数周到又极其客气,愈觉是份美差,笑吟吟道:“能够伺才人娘娘也是奴婢的荣幸。”
她便轻巧的走上前,就在小容手中开了锦盒,取出一个金胎掐丝小金盒递给少雨,少雨便揭开盒盖,里面是个西洋珐琅的碧眼黄发的女子,丰乳肥臀两肋有肉翅,里头盛着吕宋国出产的金丝薰洋烟。
这东西虽是精贵,她却也是见识过的。
记得每每云阳受了风寒,她总是悄悄潜回大司空府从父亲的书房偷偷取了来给云阳使。可当着御前的人,她只能佯装不知,只顾着去瞧瓶子上那画儿。
“娘娘别只顾着瞧那画儿,快吸些,走了气儿可就不好了。”
少雨听了,这才命小容取了小银挖轻轻挑了些,背转过身子,只觉鼻中一股辛辣,直冲脑门心,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小容递上手帕,少雨擦拭之后,方笑道:“好爽快,整个人舒畅多了。”
听得少雨鼻塞声减了许多,整个人精神气也足了,琴香告辞道:“出来这么会儿,奴婢也该回去复命了。”
少雨便抓了一把银锞子塞入琴香手中,仍命郭华好生相送。
见他二人前脚一走,少雨便上前往那锦盒里一摸,压在盒子的底下却是一封回信,拆了开来一看是一幅彩绘有金如意云底的诗笺,正是瀛海内国君御用的诗笺。
明黄的诗笺浓华如淡,以芙蓉花调香粉制的龙香御墨扑鼻而来。
小容偏头一瞧总算明白过来,绕了半天,君上巴巴的打发御前的人过来,送鼻烟是一层,云遮雾缭的回小姐的信那才是另一层。
如此看来,君上虽不及云阳少爷情真意切,却也是以诚相待。
因好奇道:“小姐,上头都说什么了。”
少雨看了信有那么一丝慌乱,渐渐只觉脸热心跳,就像被烫到了一般,连忙缩回手。当着小容的面,那样情意绵绵的诗句教她如何说得出口,自是不好表露出来。百度一下“溺爱成婚:早安,冷先生杰众文学”第一时间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