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却是一幅老虎下山图,威风凛凛,势不可挡,令人难以置信如此手笔出自一个深宫妇人之手。
见少雨看得有些痴了,冯昭仪却将画一掩,命人沏茶:
“让妹妹见笑了,我也是瞎闹着顽。常听人说画虎画皮难画骨,可笑的是我竟连老虎长什么样子也不曾见过,只是瞧着前人画了好也跟着临摹罢了!”
一时烟翠奉上今年贡的龙井秋茶,少雨吹了吹茶浮,赞道:“可见姐姐资质极高,临摹的竟也惟妙惟肖,难得画出气势,想来没有数十年的功底,是画不出来的。”
“烟翠,本宫不是说过了么,以后别沏这秋茶了,快取今年的春茶来。”冯昭仪将茶碗一摞,又冲少雨道:“妹妹莫见怪,我最不喜秋茶一股子涩味儿,西湖龙井,就是要品那鲜爽之味儿。”
少雨便赞冯昭仪不仅于诗画上有造诣,茶道上也考究。
“妹妹也不必自谦,且过来给我这画儿题字。”
“姐姐见笑了,我虽能写几个字,可字体轻轻飘飘的,只怕压不住这画儿。”少雨提笔,几次三番想要在虎图上题字,却总觉着有些不妥。冯昭仪是个精明人,廖廖几句便听出她于诗画上也是个有修为的。
如冯昭仪所言,她虽不擅画却擅写字,簪花小楷尤其精绝。
见少雨迟迟不肯动笔,冯昭仪打趣道:“听说妹妹的父亲大司空大人尤善绘兰花,一幅兰花在市井能卖到十万两银子,妹妹是不是嫌我这个做姐姐的没给妹妹彩头啊!”
真没想到连冯昭仪居于深宫内院也能听到坊间传言,果然流言蜚语能够逼死人,少雨心中戚戚然,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适逢烟翠急步走进来,福了福:“昭仪娘娘,君上的御驾正往咱们碧芸宫而来。”
少雨闻言方在画上匆匆落草题了行小字便连忙告辞,避开御驾,扶了小容的手从碧芸宫角门而出。
“小姐,歇歇罢!没人理会咱们了。”一路飞奔,漫说少雨一双小脚,连小容也走得有些累了,少雨这才回转过来,觉得双脚硌得生痛,见不远处,太液池旁有一座凉亭,便往亭内小坐歇息。
主仆二人坐定之后闲闲的往太液池望去,芳草斜阳,红日渐沉,碧绿的太液池如镀了一丝金粉,令人绚目;明明是盛极,却因岸边莲荷开败,挤挤挨挨,隐隐透着陡转极下之势。睹物思人,少雨不免惆怅。
小容推了少雨一把:“小姐您瞧,太液池上有白鹭飞过。”
少雨淡然一笑:“又不是没见过。”
小容却撩裙子往岸边走去:“小姐去看看嘛!难得在深宫大内也能看到这东西,就当还是在宫外嘛!”
“就当还是在宫外!”那一瞬,少雨失神,似乎小容比起她更为从容,倒反是她,看着淡然,其实一刻也不曾自在过。
也许心底藏着的,掖着的,以为可以忘却的,压根就忘不了。
“小姐,快来呀,您看小白鹭在岸边捎着翅膀呢!”小容居然脱了绣鞋,赤足站在岸边,也不顾水凉,可小容笑得那样甜美,那样欢,令人不忍拒绝。
或许在少雨的心中也想要那样笑着的,理它呢!天色已全黑了,不会有人瞧见的。少雨便也褪了绣鞋和小容在岸边嬉水一同去逗那白鹭顽。
少雨与小容主仆两个正玩在兴头上,远远传来一阵清丽典雅的声音,少雨凝神倾听,似有人在吹笛,悠扬柔和十分熟悉,少雨便弃了那白鹭赤足上岸循着笛声所引往树摇影动的深处走去。
却有人在月下吹曲笛,吹的是《诗经》里的一首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笛声勾起少雨重重愁绪,忆起出门那年杨柳依依与君相遇,如今归来大雪纷飞却不能与离人相逢。这首曲子,分明是与他作别之时,他含泪送她之情啊。
他,难道身在此地?
他,难道人在深宫?
少雨心下焦燥,也不去理会小容在身后叫她,拎着裙子一溜小跑。眼前花木扶疏看似清幽,穿过一壁以太湖石堆砌的月洞门之后,是流水潺潺别有洞天。
顺着依台地而建的亭台楼阁急步而走,那笛声越渐清亮圆润。
是他,真的是他,这世间唯有他才能将此曲吹得辗转缠绵,少雨只觉心跳到嗓子眼,她不敢也不肯相信,她与他,竟能重逢在这仓茫的深宫。
登上亭台的高处,少雨望着月下玉树临风的身影,刚要张口去唤那人的名字,笛声却嘎然而止,那人缓缓转过身,嫣然一笑:“君上哥哥,臣妹说的没错吧,臣妹的笛声果真能在月下来引来美人儿。”
“太和郡主――”那一瞬,少雨浑身一颤,懵了,记忆里太和郡主那张明媚鲜妍的脸,活脱脱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还有那双带着狡黠,带着阴晴不定的眼睛,正忽闪忽闪不好意的望着她。
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遇到太和郡主……
少雨定了定神,调匀呼吸,只见太和郡主头戴漆纱笼冠,着一袭交领右衽长衣,分明就非女红装而是年青公子的装扮,女扮男装、长身玉立,能以假乱真,少雨顿悟:“你是故意引我而来的。”
太和郡主闻言笑容浓艳,压低着声音:“久别重逢我以为美人儿你会如我一般欣喜。”
少雨蹙着眉头:“你意欲何为?”
太和郡主附在少雨耳畔,声音魅惑:“你说呢?”
嗅着太和郡主身上那股子浓郁的忍冬香气,少雨冷冷道:“我答应过你的事,一件一件都做到了。”
太和郡主诮皮道:“可我还是不放心。”
少雨待要再问,只见冯昭仪和宫人簇拥着宣帝前呼后拥走了过来,冯昭仪匆匆望了少雨一眼,与太和君主相视而笑:“君上,这一回可是太和妹妹胜出呐。”
太和郡主便以曲笛上前去撩少雨半湿半干的裙子,故作轻佻:“君上哥哥,你快看看嘛,美人儿这裙底纤纤月,还赤着一双莲足――”
宣帝一眼望去,少雨一双小脚,三寸金莲,纤如新月,一路淌来,沾湿了露水,更觉光洁莹润,不盈一握,想要把玩于掌中怜惜。
少雨见众人盯着她的小脚直瞧,窘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周女子以小脚为美,更以缠成三寸莲足最为矜贵。除了夫婿,便是在父母跟前也不能轻易示人,如今她于不经意间如此轻狂猛浪有失端庄,少雨涨红着脸,无计可施,只得跪了下来,以裙子遮住莲足,向宣帝顿首道:
“臣妾宋少雨给君上请安,愿君上万福。”
竟是宋才人。
宣帝如初梦醒,这才起头将目光落在少雨身上,借着明晃晃的八角宫灯,见她虽低着头,耳廓绯红却清晰可见,如熟透的樱桃一般。
他犹豫着是否要将宋少雨叫起,或是任由她跪着扬长而去,一旁冯昭仪却含笑说道:“没想到会是宋才人妹妹,我还以为妹妹离开碧芸宫之后就回去了。”
宣帝便疑惑道:“对了,你为何会出现在瑶台。”
少雨无措的望了宣帝一眼,眉目楚楚,教她如何能说得出口。她宁可宣帝以为她是为了争宠,才触心积虑引得他侧目。
可这样的话,少雨更说不出口。
少雨唯有紧抿朱唇,将小脸埋在胸前听凭宣帝发落。
反正,身为政敌之女,宣帝恨透了她。
片刻沉默之后,早有准备的太和郡主故作惊讶:“君上哥哥,原来她就是那个令人笑掉大牙的宋才人啊!”
宣帝很满意从太和郡主的口中说出笑掉大牙四个字,他就是故意冷落她,将她摞在一旁成弃妃,如此,她才会让她的家族蒙羞,令大司空颜面竟失。
见宣帝脸上有得意之色,太和郡主口无遮拦:“好可怜啊!”
宣帝俊雅的脸有些不悦,众人自然脸色微变。
太和郡主却有恃无恐,细数道:“连我住在宫外都听说了,听说君上哥哥不喜欢她,听说她侍寝之夜就失宠了,还听说宫里连一个卑下的宫女都敢欺负她,啧啧啧,果然承恩不在貌,白生了这幅模样,任谁都能够作践了去……”
宣帝听着听着觉着有些不是滋味,太和郡主一气说来夹qiang带棒,教人有些分不清她是在落井下石,还是若有所指。
他明明是占理的,政敌之女,再美再好,他始终不能宠她的。早些令她明白,与她划清界线,他又什么错呢?百度一下“溺爱成婚:早安,冷先生杰众文学”第一时间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