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年纪稍长,须发皆白,正喝得满面通红,眼眶下尽是纵欲过度的虚浮。
萧彧斜斜躺着,闻言大笑出声,语气里全然目空一切的嚣张,“少将军府?我看用不了多久,也该换主人了吧,哈哈哈哈哈!”
那人手中酒杯一颤,慌忙垂了眼眸,不动声色地坐回去。
“他们算什么,陛下身边有一个人,那才叫真正的人间绝色,听闻陛下爱之如珠如宝,后妃之中无人能及。”一人怀中左拥右抱,忽然不客气地开口道。
“哦?”萧彧好奇心顿起,“可是传闻中的‘双子’?”
“正是!‘双子’若在眼前,他们一个个的,不值一提!”说着,伸手狎昵地在怀中少年的臀上猛拍了一巴掌。
萧彧冷冷斜他一眼,对他的放肆视若无睹,忽然扭头看向右手边,一脸的笑容亲切,“宣将军怎么一句话也不说,难道是都督府的酒菜不合将军您的胃口?还是……都督府的下人粗鄙,入不了将军您的眼?”
他自说自话,忽然间抚掌大笑,“难道说……将军并不好这口,这可真是件稀罕事。”
宣肃怒容满面,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如若此刻手中有剑,只怕早已毫不留情地刺出去。
身后侍立的一个人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宣肃一惊,深吸一口气,慌忙僵硬地坐直身体,勉强冲萧彧笑笑。
“话说回来,王爷的面子好大,本都督设宴款待,等到这个时辰也不见他人影,可知王爷不愿纡尊降贵,不将本都督放在眼里啊。”
“都督说这样的话,叫本王情何以堪?”
殿门外一声轻笑响起,一个倨傲挺拔的身影缓缓踏上台阶,一身玄色锦织的蟠龙纹战袍,衣袂迎风猎猎飞舞,他从重兵把守的庭院悠然而来,逆着刀光剑影,却如闲庭信步般的闲适。镂雕的朱漆门被他一把推开,一股凛寒杀气扑面,呼地吹散了一室的醉生梦死,养尊处优惯了的众公卿将领齐齐抖了一下。
都督府上百名亲卫呈扇形将他围拢在正中,个个手中刀剑森严,却无一人胆敢上前。
“原来这就是大都督的待客之道。”他勾唇轻笑,一眼冷冷扫过他们,继而停留在萧彧的脸上。
众人惊骇,他的目光所及,人人仿佛被一股莫名的寒意贯穿,瞬间如坠冰窟,惶惶之下,纷纷不由自主地后退。
赢城邺冷然看向萧彧,那样的目光,凛冽如炬,倨傲似火,分明对他轻蔑已极,全不放在眼里。
萧彧眸中掠过一丝恼怒,手心却开始渗出薄汗,他强自镇定,咬了咬牙,淡淡道,“终于等到王爷大驾光临了,萧某还以为王爷是嫌弃本都督的宴席简陋,不肯纡尊前来呢。”
赢城邺朗声一笑,大步流星走上殿,萧彧身边顿时便有数名都督府的重甲亲卫自两侧涌进来,将他牢牢护在其中。
席上有人悄声私语,“大都督已在门外设下下重重埋伏,何以他单qiang匹马,竟如入无人之境?”
身旁那人倒抽一口凉气,“外头那么多人都挡不住他,那咱们……”
“原本还道宣肃在咱们手上,用他来换少将军再合适不过了,没想到这赢城邺竟如此可怕,想来大都督身边的暗卫高手加起来都不是他一人的对手!”
……
声音不大,却被萧彧听了个滴水不漏,一时不由得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盯着赢城邺,“王爷,咱们之间还是废话少说罢,您若是不交出少将军,萧某日后没办法向主公交待,这军粮么,也请恕萧某无能为力了!”
赢城邺冷笑出声,“大都督何以如此没有远见?您该清楚陛下已经下定决心将顾氏连根拔除了,到那个时候,陇西将会是谁的天下?”
萧彧的眸光骤沉,显然没有料到他竟然把话当着众顾氏家将的面就这样挑明,顿时死死盯住他,试图从那面具下看出一丝破绽,却是徒劳无功。
他本是玩弄心机的高手,如今顾氏已然衰败,再无翻身的可能,他虽心中窃喜,却也知不能忘形,只要顾覃川一日不死,陇西军就依然还姓顾,他必须借眼前人之手永远除去后患,那么陇西才能真真正正成为他萧彧一个人的天下。
“你们把主公怎样了?”
“大都督放心,文定公他老人家当然还活得好好的,至于往后怎样,那就只能看大都督的诚意了。”赢城邺笑得无比愉悦,侧眸淡淡瞥了宣肃一眼,目光落在他身后低眉敛目看似随从打扮的人身上,瞳孔微微一缩,继而了然点头。
席上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这话何其直白,竟欲拿顾氏祖孙三代的命同萧彧做交易。他们毕竟还是顾氏的家将,即便个个深谙见风使舵之道,如此公然的背叛还是令他们感到惊惧与瑟缩。
然而萧彧只是略一沉思,再抬头时已然下定决心,他猛地转身望向席间众人,“你们也都看到了,顾氏大势已去,我萧某取而代之乃天命所归,你们谁若誓死效忠旧主,本大都督必不阻拦,但也绝不可能养虎为患,是自绝于此还是活着走出这扇门,你们自己选择!”
语声里透出嗜血的残佞,话音刚落,只见一人越众而出,深深拜伏于地,口中高呼,“主公在上,请受小人一拜!”
顿时一呼百应。
有人带头,其他人再无犹豫地拜下去,当此之时,谁都深知保命为上,何况顾氏已不容于当今天子,良禽择木而栖,这道理谁都懂。
赢城邺冷眼睨着眼前一切,薄唇忽而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他伸手击掌,突然道,“好!好!好!少将军,本王还真是替文定公可惜,他老人家何等风骨,却养了这么一群吃里爬外的东西。”
少将军?!
萧彧神色霍然大变,只见宣肃身后那一身随从装扮的人缓缓抬起头来,一把撕去脸上薄薄的人皮面具,霎时露出一张白皙俊面,他咬了咬嘴唇,一脸稚子般的无辜,委屈地道,“怪我怪我,把狼都养得成了精,放出去白白祸害人间,看来不狠下心杀个干净是不行了!当日在虎跳峡,你以一道‘烤全狼’盛情款待本将军,今天,本将军便以一席‘全狼宴’赠还与你,如何?”
赢城邺闻言抚掌大笑,“妙极!妙极!”
席上众家将已有人失声尖叫出来,萧彧顿然醒悟,一手颤抖着指向赢城邺,怒目道,“是你说会替我除掉他,本都督才答应同你合作,你……你竟设局害我!”
赢城邺看他的目光森冷如冰,蔑然笑道,“同都督合作,本王日后还是要为了军粮处处受制于你,而除掉都督,本王便能够得到整个陇西,你以为,哪一笔交易更合算?”
“赢城邺,你该死!”
萧彧满面狰狞,猛地疾步后退,双手向前一挥,厉声喝道,“杀!”
他话音未落,身后的暗卫蜂拥而上,数支长剑,数个方位,将赢城邺团团围在正中央,截断了他所有的退路。
而一队百人手亦闪电般出现在萧彧的四周,速度之快,仿佛从天而降。
他们单膝跪地,手中弓弦绷至极致,冰冷的弩锋齐齐对准大殿正中央那个倨傲挺拔的身影。
赢城邺负手而笑,眉梢轻挑,仿若那些刀剑全不存在,“想不到都督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原来是场鸿门宴。”
萧彧冷哼,眸中怨毒之色犹如蛇芯,意欲择人而噬。
席上胆小的人早已吓得瘫倒在地,有人脱口惊呼,“都督……都督这是要反叛么?”
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咙里,已再也说不出来了,但见寒光划过,一篷血雨自他颈中喷出,头颅骨碌碌滚至众人的脚边,兀自打转,那双眼睛不敢置信地圆瞪着,骇得众人尖叫之下连连后退。
“反叛?”
萧彧手握长剑,剑尖的鲜血滴落在地,汩汩蔓延开去,他一眼冷冷扫向他们,“本都督这叫反叛,那你们呢?一群觍颜惜命的无耻之徒,死不足惜!”
赢城邺双手环臂,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是在看一场闹剧,“本王答应你的,绝不食言,这里,就让给少将军你了。”
他悠然转身,朝宣肃招招手,继而头也不回,大笑着扬长而去,“顾覃川,慢慢玩……”
玩?!
萧彧听得此话,脸都绿了,更见赢城邺根本不把身后对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不由得恼羞成怒,他目眦欲裂,手中冰冷的剑锋愤然直刺他空门大开的背心。
剑芒掠如急电,只差一寸便将破衣而入,赢城邺却依旧负手闲庭信步,一派慵然自得。
“六弟,当心!”宣肃在一旁着急大嚷。
赢城邺却只侧眸斜睨他一眼,笑道,“大哥,你还愣着做什么?莫打扰了少将军的兴致,咱们走吧!”
话音刚落,一道青衣人影如豹子剪尾般滚入殿中央,一剑“叮”地格开萧彧手中长剑,他自地上仰起头,眉梢眼角俱是笑意,唇角轻勾,一脸的天真无害,“是啊,快走,别在这里碍事,记得帮本将军把门带上!”
殿门重重阖上,隔开那座转瞬化为无间炼狱的修罗场。
剑芒划过空气,鲜血溅上窗棂,那道青色人影仿佛被魇镇多年寂寞难耐的嗜血妖孽,将殿中那些惊恐的惨叫声一剑一剑,刺成一地血流成河。
雪白窗纸被血浸透,他在血色里张狂大笑,人影翻飞,剑气凌厉凶狠。
夜幕中,笑声和着惨叫,狰狞诡异。
宣肃盯着那扇紧闭的殿门,满目不可置信,久久难以回神。赢城邺站在他身边,面具下的表情莫测,喜怒难辨。
“六弟,你……”
早该习惯他如今的乖戾无常行事决绝,可还是身不由己地震惊,自己何时成了他放出去的饵?
是什么,让昔日肝胆相照的兄弟变得如今日这般冷酷残忍,他甚至已不再是记忆里那个自己熟悉的人。
“大哥,抱歉。”
丢下这一句,赢城邺转身。
“你站住!”
宣肃双臂一张拦在他面前,眸中隐忍的不满与难掩的怒意化作一道锐利目光刺于他身上,“顾覃川是什么时候易了容潜在我身边的,为何我之前竟一无所知?你……你利用我!你根本一早就知道萧彧的野心,知道他不可能乖乖同意纳粮,知道他会重兵将我们扣押,是不是?”
赢城邺点头,“是!”
“你!”
见他毫不犹豫地承认,宣肃一瞬气结。
他咬咬牙,努力平息怒气,“好,为了大局,我可以不怪你,可你也不能就这般轻易血洗陇西府,投鼠尚需忌器,你就不怕引起陇西军的哗变么?”百度一下“溺爱成婚:早安,冷先生杰众文学”第一时间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