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生生将后头的两个字给吞了回去,差点没咬掉舌头,为此还忍不住装模作样地掩面咳嗽了两声。
云昭冷冷一笑,甩手坐回自己的位子,头也不抬,接口嘀咕道,“跟个小娘们似的,陛下什么时候也有这等嗜好了!”
“放肆!”宣肃勃然,面色霎时变得铁青,一掌猛地拍向案桌,巨大声响震得一室鸦雀无声,只那熏笼里的冰片窸窣燃尽成烟,袅袅弥漫在空气里,笼彻偌大轩阁。
“小七啊小七,你的这张嘴,迟早给你惹出祸事!”赢城邺微叹一口气,目光却漠然掠向少雨,在她脸上冷冷一凝,依稀透出些许警告的意味。
“大哥莫生气,他向来就是这么个毛病,待会散了,我好好……”方静言忙上前相劝,话未说完,却见宣肃身形一晃,扑通一声往后跌坐在软垫上,脸色煞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竟似再也喘不上气。
“大哥!”众人齐齐脱口惊呼。
“咄咄”几声之后,方才宣肃所坐的软垫上赫然钉着几只短弩,弩身穿透软垫深深没入地板,尾羽犹自颤颤。
杀机一现。
赢城邺勾唇冷笑,曲指于桌面上一磕,面前一双竹筷刷地立起,带着尖啸飞上房梁,真气激荡之下,那竹筷竟沿着原先短弩射进来时破开的小洞分毫不差地擦出去,头顶随即传来惨叫,接着是重物扑倒的声音。
“大哥他们被下药了,我们三个到得晚,倒避过一劫,眼下得赶紧把他们送出去,这里只怕还有不妥……”方静言俯身将少雨扶起,宣肃软瘫在地,已然没了知觉,再看座中的其他人,亦是个个东倒西歪,无一人幸免。
门外吆喝打斗的声音越发响亮,转眼已到近前,一人当先跃入阁中,沉声道,“主子快走,这里埋了不少huo yào,再晚就来不及了!”
少雨认得来人,他是赢城邺身边那个叫做连城的手下,那日在醉东风,便是他亲手将琳琅的面纱送还回来。
连城说完,一左一右扶起尚还有些意识的云昭和承冲转身往阁外走去,又有几名锦衣侍卫边打边退进来,架着已然昏迷不醒的二、四、五三人勉强突出重围。
连城出去不久又再孤身返回,扬手掷来两柄长剑,被方静言稳稳接在手中。
“外头人多,你们当心!”
方静言分出一把递给少雨,见她接过长剑,一双秀气的眉微微颦起,担忧地望向地上已昏迷了的宣肃,遂善解人意地道,“没事,我方才给大哥摸了一下脉,他们所中的应当只是普通的,暂时于性命无虞,放心吧!”
“行了,再不走可就真的来不及了!”赢城邺冷冷打断他们,目光扫过少雨的脸,凉薄得不着一丝痕迹,“你们带大哥先走!”
“那你呢?”少雨急急脱口道,话音甫落,面上禁不住一热。
抬头,正见那人目光凛冽,仿佛要穿透她心口,直望进她肺腑里去。
方静言已背起宣肃,伸手来拉少雨,“六弟的武功是我们八人之中最好的,你不必担心他!待会出去,你紧跟着我,留心四周暗箭!”
形势已容不得少雨再做细想,只得跟在他背后扶住宣肃,两人快步迈出轩阁,一脚踏出门框的刹那,她悄然回头,正见一抹黑影惊电一般掠出轩窗。少雨心口一揪,蓦地醒觉过来,他这分明是要去寻那huo yào埋藏的地点。
数名锦衣侍卫围拢而上,挥剑左格右挡,架开自暗处不断射来的利弩,护着他们一路奔向大门。
箭势稍歇,忽有数十名黑衣人从屋脊急纵而下,杀向诸人,领头的一名锦衣侍卫大喝一声,“三爷先走,这里交给我们!”
说罢,领着身边几人迎了上去,双方转瞬杀作一团。
“你们主子还在里头,豁出性命也要护他周全!”方静言回头看一眼醉东风高高悬挂着的金漆牌匾上三个遒劲大字,低叹一声,随即提气冲少雨喝道,“走!”
身形急掠出去,少雨慌忙跟上,两人一鼓作气奔出十数里,眼见已将醉东风远远抛到了身后,这才渐渐缓下脚步,少雨回头望向来路,忧心忡忡地道,“三哥,若是找不出huo yào埋在哪儿怎么办?若是huo yàobào zhà了……六哥他……”
方静言停下来,沉默片刻,“连城护着二哥四弟他们先行突围而去了,这么大的动静,冥衣卫援兵应该很快就到,城邺武功上乘,在当世也算是首屈一指了,就算真的bào zhà,相信他也能够及时脱身,不会令自己受伤,只是这样一来,恐怕要累及太多人的性命了!”
一声尖利唿哨倏然划破长空,方静言面色一沉,不待那三个字说出口,道旁再度杀出数十名黑衣蒙面人,个个手持利刃强弩,转瞬将他们团团围在了正中央。
“这里亦有埋伏,他们果然有备而来,好一招化整为零各个击破,连城那里怕是也被绊住了!看样子,那人是铁了心非要咱们八个人的命不可了!”
入夜,左相府。
窗外有梨花初绽蕾,疏影横斜,婆娑映上绿罗纱。风拂,萼舞,暗香泠泠幽浮。
静夜如斯,诡异莫名。
君子寰负手立于窗前,隔着云烟般飘渺的窗纱锁眉沉思。天际一弯冷月被如墨云层遮住,月光破云倾下,在他脸上倒映出斑驳的暗影。
“你是说……赢城邺也在那里?”他顿了顿,蓦地开口,唇边洇出一抹讽笑,“事情只怕将更有趣了。”
窗下一道黑影微微欠身,压低了嗓音恭敬回道,“是的,相爷,雨少爷到那之后不久,他也紧跟着到了,后面一切都按咱们的计划进行,相爷算无遗漏。”
“算无遗漏?结果还不是漏了他,这里的事你暂且先放去一边,速领暗卫去查一查赢城邺的底!”
窗外的人显是一愣,“相爷对那八个人不是早已经了若指掌了么?为何还要……”
君子寰修眉一挑,幽黑瞳仁越发深邃,间或闪动异样清辉,璀璨胜过夜空里的星芒。
“如果本相是他,还未踏入轩阁就一定能察觉到四周围的异动,而以他武功之高深莫测,怎会听不出当时屋顶上有人?若非少雨,宣肃此刻已然成为一具尸体了,他却能由始至终不动声色,置这位大哥及其他人的安危于不顾,难道说八绝将并不如传闻中的那般兄友弟恭,而是各人有各人的盘算?这话你信么?”
窗外那人点头,低道,“先前除查出只四和五二人暗中不合表里不一外,其他几人感情深厚,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如此看来这赢城邺确实有大问题,属下这便派人去查!”
“等等!”子寰唤住他,再开口时却使用束音成线,只见其唇动,不见其发声。
语毕,那人身形一滞,面上虽闪过一丝惊愕,却仍旧抱拳领命,提气欲待飞身而去。
“慢着!还是……”
再度出声,心中却已不忍,背后的手紧握成拳,手背隐有青筋浮现。
“相爷可是担心雨少爷?”那人回转过身,垂首轻道,“属下亲自动手,一定不会伤及他性命!相爷放心,雨少爷乃有福之人,日后纵使被他知悉了真相,相信他也必能理解您今日的一番苦心!”
见子寰依然沉默不语,内心似正在做剧烈的挣扎,呼吸些许急促,那人猛地以膝叩地,冲窗内那抹挺拔却孤清的身影语带哽咽,“少主,请以大业为重,此时万不可有丝毫犹豫心软!”
情急之下唤出旧日称谓,含泪拜伏于地。
耳畔刻漏恍若静止,再不闻一丝声息,绿罗纱下,光影萧寒。
就在那人准备膝行上前,再度出声相劝,眼前那扇镂雕轩窗,却啪地一声被里面的人推开。
浓云蔽月,月光宛若初消融的冰雪,时淡时浓,子寰略一抬眸,望向那人身后的虚空,神情波澜不惊。如雪月光落进他眼底,缓缓凝结成亘古不化的寒冰,“理解?但愿吧……”
抿唇微笑,却是极淡,凝眸一处,“梨花终于要开了,还以为……今岁的春天不会来了……”
耳际风声大作,月光之下,但见无数黑衣人影交替围攻而上,劲气激荡,迎面扑来。少雨横剑劈出,身形矫如云燕,振臂一一格开杀招,轻灵护佑于吃力背负着宣肃的方静言四周。
然而敌人仿佛越聚越多,挡了一阵,两人愈发显得吃力,动作亦渐渐慢下来。
一n gong势过后,方静言呼呼喘着气扭头冲少雨道,“你先走,再这么下去,不等援兵到我们都得没命,没曾想今夜倒把你也给卷了进来,不能连累到你,快走!”
少雨与他肩并着肩,执剑护在胸前,抬眸一扫黑压压围拢上来的人群,淡淡一笑,“三哥高估我了,过去练功总是想着法子偷懒,为此不知被师傅罚过多少回,如今还真后悔当初没用心些学,现在看来,只怕想逃都逃不掉了。”
方静言心中一动,沉默片刻,亦抿唇微笑起来,忽而自嘲似地摇了摇头,“你已经救过大哥一命,若是再叫你陪我们一起死,岂非……”
话音未落,忽然自远处传来一声巨大轰响,撼天动地,所有人的脚下都抖了一抖,各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
溺爱成婚:早安,冷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