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说江南水乡气候宜人,婧儿以前在书上看的,也以为南方的冬日是不冷的,她此行只带了几件单薄衣裳出来,没成想出京时还是秋高气爽,在外头耗到了银装素裹。
南方的冬日也是下雪的,不仅下,下的还不小,但京城的雪是沙雪,从天上倾盆而下,一会儿地上就厚厚一层,南方的雪是棉雪,如棉絮一般温温柔柔地落下来,落在常年不败的绿植上,落进婉转叮咚的小溪里,但江南这小桥流水是不结冰的,反而每日早上还有温热的雾气覆在水面,屋檐下早起却有冰凌,姜骥说,南方的雪不够冷,冻不住这溪流里的活水。
婧儿裹着厚重的狐裘靠在美人榻上,外头在下雪,若是在京城时,她会披着斗篷出去踏雪寻梅,来了这江南,即使是冬日里也不缺绿景红妆,可她却出不得门了,不仅是因着她身子虚弱要静养,这南方的冬天也分外难熬,北方气候干冷,穿厚了衣裳便成,南方是湿冷,穿多少层衣裳都挡不住这股湿寒之气往骨头缝里钻,她一个冬天都不敢出门。
屋里燃了银丝碳,南方没有地龙,只能烧碳了,即便银丝碳已经尽可能少烟雾了,还是得时常开屋子通通风,她在屋里闷的慌,开窗时便想去窗边透透气,姜骥将她拥紧一些,帽子也给她盖严实了,只留一张嘴一只鼻子一双眼睛在外头,抱着她在窗边看一会儿,冷风灌进她鼻子里,她捂着鼻子喊疼,似乎要将她的鼻子都冻掉了,姜骥毫不嫌弃地亲吻她的鼻子,用嘴中热气暖她,姜骥是极爱她的吧,她想。
姜骥不许她多吹风,透了口气便成了,很快又关上了窗户,屋里萦绕着一股温暖燥意,熏的人眼睛疼,眼睛疼便想眯着,却又睡不着,总之哪哪儿都不舒坦,不知道是她怀孕了分外矫情,还是人人都有此般不适。
大概人人都有,但只有她一人表现出来罢了,姜骥不是娇气男儿,其他下人也不敢抱怨,快过年了,他们要在这临时的宅子里布置些东西,只有主子夫妻二人,不必祭祖,不必送年礼,新年也不必招待亲友,只一个堂姑家要走动一二,便少了许多活计。只洒扫灶台做顿年夜饭便是,对比起附近人家热热闹闹的,他们家总有几分冷清。
姜骥这个大男人,每日陪着妻子在家中静坐,她醒着时他便陪她说说话看看书,她睡下了他便在家里各处视察,忙些琐碎事情,成了管家一般,婧儿有些歉意,姜骥本该是外头翱翔的雄鹰,可不是陪着她做一对娇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她是不是耽搁他了。
“阿骥,你是不是无聊透了,每日陪着我,很无聊是不是?你想不想回京?”
姜骥觉着她又在胡思乱想,不敢再说让她多思多虑的话,“怎会,我前头这些年,一直都忙碌的很,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候,多陪陪你和孩子,加深些夫妻感情和父子之情,待我闲过了这一阵,回了京里怕是每日忙的脚不沾地,到时怕你埋怨我不顾家。”
婧儿摸摸小腹,孩子是九月份怀上的,如今已满三月了,害喜之状近来褪减了许多,但临近年关,大运河上的船只都停运了,就算姜骥出高价雇船,漂到京城也是新年里了,更何况婧儿刚舒坦些,姜骥实在不忍折腾她,再养养吧,好歹等出了正月再走。
太医的意思是让婧儿养到开春再走,二三月份草长莺飞的时候,届时婧儿腹中胎儿五六月,已经很稳了,又还没到临盆的时候,那时候天气也好,适宜赶路。
可姜骥等不了这么久,从八月份成婚前几日放婚假,一直放到如今,都四个月了,还要再等到来年开春了再回去,军中真没他站脚的地儿了,他是禁卫军的副统领,这个位置多的是人眼红,哪有统领一年半载不上任的呢?便是他真有不得已的理由,皇帝也会另觅良材,没道理空置着重要职位等他回来。
他虽是国公府的世子,但父亲还没退下来,他是不能再进一步的,如今朝廷也无甚战事,北疆和沿海都只需驻守无需进攻,以及各地有些匪寇需要剿灭,偶尔会出个外任,这样的太平盛世,实则就是武将没落文臣兴盛的时候,皇帝提拔年轻进士,对朝中武官不比以前看重,开国那些勋贵之家,如今都没落了,还拿得出手的也就姜家和林家,泰宁候府前几年也还好,近两年老侯爷身子不行了,满朝的人都翘首以待,看皇帝会不会降他们家的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