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王烁又留在官署里没有回家。
也没有睡觉。
他就站在问案室的外面,等着崔敬去审问董寿出结果。
直到黎明时分,崔敬才从问案室里出来。
王烁看到,他的眼球布满血丝,双眼发肿。
“王将军。”崔敬上前来叉手而拜,“你可以进去了。”
王烁点了点头,“你去休息。”
“喏。”崔敬不再多言,一瘸一拐慢慢的走了。
王烁看着他的背影,宽厚的脊梁,疲惫的身躯。
王烁情不自禁的想到了王忠嗣。他们的年龄其实相差不太大,属于同一辈人。
他们都是大唐的军人。在战斗中流血,却在生活中流泪。
王烁走进了问案室。
董寿没再缩在墙角,而是端坐在一块坐蒲上。看到王烁进来,他竟然叉手而拜。
王烁在他对面坐下,“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其实,我已经对崔敬讲过一遍了。”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大约是熬夜的缘故。他的情绪出奇的稳定,应该是该发泄的情绪,都已经发泄过了。
“我可以去问崔都尉。”王烁道,“如果你愿意再讲一次,我也愿意听。”
“好。”
董寿答应得很干脆,“青龙坊的水灾一案是我策划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杀人灭口,除掉那些去杀康道满的杀手,以及聘用他们的无常。二是,连段宠一起杀掉,最好是能把你们这些新上任的左街署官员一并杀死。”
“董延光知情吗?”王烁问道。
“知情。”董寿道,“最初阻止崔敬继续查案并杀掉两名城南不良帅灭口,就是他的命令。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没有了回头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原因是受贿吗?”王烁问道。
“不仅如此。”董寿的情绪依旧平静得吓人,说道,“还因为,安禄山。”
“安禄山?”王烁的精神为之一凛。
“董延光与崔敬,曾经都是幽州节度使张守珪的麾下战将。”董寿道,“而安禄山,是张守珪的义子。当年,董延光与崔敬已经在率领骑兵与契丹作战的时候,安禄山还只是一个偷羊贼。”
王烁兴趣大起,“后来呢?”
“后来,安禄山得到了张守珪的信任被收为义子,步步高升,直到成为平卢范阳节度使,基本接手了当年张守珪留下的全盘家业。”董寿道,“崔敬很瞧不起安禄山,在幽州那边都快混不下去了。董延光却与安禄山交好,因此水涨船高跟着步步高升,做到了三品金吾将军。他们二人是一同离开幽州来到的京城,境遇却是天差地别。”
“原来如此。”王烁皱了皱眉,“这么说,董延光是安禄山举荐上来的?”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董寿道,“董延光还是立下了不少战功的,他在朝中也结交了一些人。当然,关键还是有安禄山在背后给他出力。”
王烁点了点头,隐形的拉帮结派,才叫厉害。董延光原来是安禄山的心腹,这还真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但是联系历史事件进行逆推的思考,似乎又挺合理。
历史上的董延光,在王忠嗣拒绝出战之后,主动请命前去攻打石堡城。结果战败,他把失败的责任全都推到了王忠嗣的身上。随后就有了李林甫等人的借题发挥,最终整垮了王忠嗣。
在此之前,王忠嗣和安禄山之间也是有着很深矛盾的。安禄山嫉恨王忠嗣,并想要吞没他手下的精锐部队先登死士。王忠嗣在亲身视察范阳一带之后,向皇帝连上奏疏告发安禄山包藏反心。
史书上关于董延光的记载,只有“攻打石堡城”这寥寥一笔。他的出现,似乎相当的突兀。但是现在,联系到他和安禄山的关系,他的行为逻辑就变得很好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