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禄元年(1592)9月28日,平壤城西南的南浦港,藤堂高虎的日本水军护卫着今川氏平的船队顺利抵达,小西行长早已带兵在港口外等待了。看到今川氏平上岸后,立刻赶上前去迎接。
“红叶殿下,好算是有惊无险。”小西行长看了眼今川氏平,又打量了眼身后完好无损的船队,如释重负般地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你觉得我来的路上反而危险更大?”今川氏平闻言笑了笑,拍了拍小西行长的肩膀道,“让我猜猜,是不是你们搞不定朝鲜水军。”
“殿下明鉴,那李舜臣和李忆祺好生凶猛,还有那十几条全身是甲的龟船,打得我们的水军毫无办法,现在全罗道的几个港口还是拿不下来。”小西行长心有余悸地连连咂舌,随后再次双手合十,又在胸前画了个十字,“阿门,幸好殿下在来的路上没遇到他们。”
“吩咐你的任务做完了吗?”今川氏平一边跟着小西行长往平壤城外的营地走,一边低声问道。
“殿下放心,全部搞定了,人都扣在营地里了。”小西行长同样是压低声音回答道,“除了跑掉几个偏远的旁系外,朝鲜王室的嫡传基本都被我们扣下了。这样一来,丰臣家就没办法继续通过他们渗透进李朝的奸细来打听明军的动向了。”
“办得不错。”今川氏平满意地颔首,远远地可以看到小西行长营地里的旗号——那是由劲草备、第十七备队、第十九备队组成的红叶军第七旅团的旗帜。
在枫叶山城之战后,红叶军便展开了重建。虽然老兵和军官的损失非常严重,给战力带来了不可逆的打击,但人数还是恢复到了战前的规模。之后,为了应付和西班牙人、荷兰人在南洋各地的战斗,红叶军展开了扩军行动,把军队数量几乎翻了三倍。后来成军的二十几个备队,统一以成军的顺序数字来命名。而有汉字作番号的十二个备队,则被称为老红叶军。参谋部的真田昌幸对老红叶军和新红叶军进行混编,编组成了十个旅团。每个旅团除了下辖的三个备队外,还专门配有骑兵、炮兵、工兵、医疗兵、参谋部、后勤辅兵和补充兵源,一个旅团的总人数在18000人左右。不过,旅团是一个比较灵活的建制,并不是备队那样一成不变的。有时候为了作战需要,参谋部会将旅团进行重组再编成,甚至有过一个旅团下辖五个备队的先例。
“不过我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任务。”今川氏平继续策马向前,平壤城外的几处村庄映入眼帘,他也随即忽然话锋一转。
“回禀殿下,也全部照做了。”小西行长同样恭敬地低声应道,“第七旅团和雨秋系的大名们都恪守军规,沿途秋毫无犯,把对普通民众的影响降到了最低。我们走的东线,也就是庆尚道、江原道、咸镜道一线,都没有发生大规模的乱捕,少数的劫掠行为也被立刻制止了。因此,三道之内都没有爆发大型的民众起义和抵抗。”
“那西线的那些丰臣系大名呢?”今川氏平听出了小西行长的画外音,便直接问道。
“他们不收我们约束,刚登陆一开始就烧杀抢掠,激起了民众的大规模暴乱和起义,朝鲜民众在全罗道、忠清道、京畿道、黄海道里组建了不少民团,以游击战的方式袭扰他们的后勤。这导致了他们在攻下汉城和开城后就举步维艰,速度比走山路的我们都慢了不少。”
“后来作为主将的丰臣秀松殿下意识到不对,也开始勒令丰臣系大名们学着我们的样子,禁止乱捕,安抚民众,这才逐渐把民众暴乱弹压下去。所以总体上而言,民众的伤亡并不是很高。”小西行长说到这里,不由得赞叹了一句,“不愧是太阁殿下之子,应变颇快,能镇住这么多宿将让他们约束手下,也实属不易啊。”
“但还是死了不少无辜百姓,是吧?”今川氏平走着走着,发现了平壤城西南的一处尸坑——那是日军把杀死的朝鲜官兵和百姓堆放进去的大坑——供周围百姓认领几日后就会集中填埋。零零星星可以看到少数一些胆子大的妇孺,拖着家里的门板来到尸坑边,在散发着腐臭气息的断肢残躯里翻找着,想要找回自己亲人的遗体。
“这…”小西行长咽了口唾沫,最后还是低下了头承认道,“是这样…但这是战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殿下您的安民令已经把朝鲜百姓的死伤降到最低了,估计比饥荒还…”
“不用给我的选择找借口,我也不会逃避。”今川氏平摇了摇头,打断了小西行长的解释,“我比谁都清楚,如果我授意雨秋家坚决反对的话,征朝是不可能顺利推行的。是我选择了妥协,是我选择了要执行那个计划,才会造成朝鲜这么多无辜百姓的家破人亡。”
今川氏平的目光落在了尸坑边的一家人身上,似乎是老婆婆带着儿媳和十岁出头的孙女来到尸堆里寻人。她们掩着口鼻翻找了许久,突然从尸堆里抓起了一只手臂。老婆婆一下子就嚎啕大哭地跌坐在地上,儿媳和孙女也是泣不成声。她们两个纤弱的手臂费劲好大的力气,才把男主人的尸体从尸堆里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了门板上。儿媳用擦完眼泪的手帕帮丈夫擦去了脸上的血渍,随后和小女儿一前一后,踉踉跄跄地抬着门板往村子的方向走去。中间一个不小心,小女儿绊了一跤,门板滑落在地,男主人的尸体一下子落到了路旁的泥坑里。小女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说什么也不肯走了。儿媳没有半点责怪自己女儿的意思,而是再次把丈夫的尸体从泥坑里脱出,用袖子替他擦拭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