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盈回想起这段往事,嘴角有了些微笑意,道:“当时你说:剑就是剑,剑是凶器,剑是杀人术,不出鞘如何杀人?”
李玄都感慨道:“虽然现在还有人称呼我为紫府剑仙,但我自己清楚,现在的李玄都与当年的紫府剑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
“当年的我,别跟我说你是哪家的弟子,师父有多厉害,手中的剑几斤几两,胜过多少人。在我看来,剑术之争,一生一死,高低乃见。那时的我是个以剑为伴之人,是个纯粹的剑客。”
“如果人生有四季的话,有的人二十岁之前是春天,春风得意。有的人二十岁之前是冬天,不知何时就会只剩下白茫茫一片,死个干净。而我的二十岁之前则是秋天,肃杀凋零的季节,都说秋后问斩,秋日主杀,所以也是最适合杀人的季节。”
“我五岁握剑,从普通铁剑到如今的人间世,我能在江湖中活下来,凭的就是手中三尺。”
“我七岁杀人,在其后的十几年中,从未停歇。并非我嗜好杀人,而是因为想要在这个江湖中走出一条路来,不得不杀人。”
“剑术即是杀人术,这是我二十岁前的剑道。”李玄都望着玉盈:“现在,我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玉盈忍不住问道:“什么样的道路?”
李玄都道:“一人之力终有穷尽之时,练剑救不了天下。”
玉盈隐隐有了几分猜测,不由叹息一声。
李玄都道:“南华道君曾有论剑之说,他说天下之剑分为三种,分别是:天子之剑、诸侯之剑、庶人之剑。庶人之剑再厉害,不过是十步一人,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诸侯之剑,以知勇士为锋,以清廉士为锷,以贤良士为脊,以忠圣士为镡,以豪桀士为夹,一剑可挡百万师。天子之剑,以天下国器为剑,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一剑光寒十九州。我不敢奢求天子之剑,只求能帮人铸成一柄天子之剑,横扫乱世,涤荡污泥浊水,一清天下还太平,再造朗朗乾坤。”
玉盈深深地望向李玄都,一字一句道:“当今圣上承继大统,是为天子皇帝,不知你要帮何人铸剑?”
“是天子吗?”李玄都稍稍拔高了嗓音:“名为天子,大事小情,能否做主?自身安危,能否左右?若是不能,尚且不如我这个江湖人,何谈什么天子。”
玉盈默然不语,过了良久后方才道:“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李玄都道:“在众多皇族宗室之中,唯独玄真大长公主一人让我敬佩,在当年那般境地之中,大长公主是唯一愿意帮助我们的人,所以我不想日后法师落得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之中。”
玉盈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根本不会被李玄都这话吓住,一挑眉头:“虚言恫吓?”
李玄都笑道:“是不是虚言,法师心中清楚。如今朝廷,已到了危如累卵的境地,不过勉强维持罢了,孙松禅等人,不过是裱糊匠罢了。能救大魏的四大臣连同他们的新政,已经死了。法师是久在庙堂之人,这些话,就算我不说,法师也必定清楚。”
玉盈的脸色微微苍白。
李玄都继续说道:“内忧外患之下,终有一日,要天崩地裂,古今皆然。到了那一日,法师是跟着一起陪葬,还是早作准备,也许还能有转机。”
与玉盈这种人说话,不必说得太透,玉盈已经明白李玄都要说什么,道:“紫府这是要让我与你里应外合。”
李玄都并未正面回答,转而问道:“法师此行,可是要去见荆楚总督赵良庚?”
玉盈点了点头。
李玄都又问道:“那法师可知我为何出现在此地?”
玉盈抬头望向李玄都,皱眉道:“不是巧合?”
李玄都道:“是有人故意安排,那人是西北澹台云麾下之人。我虽然不知道法师去见赵良庚做什么,但我知道赵良庚与地师牵扯颇深,澹台云不希望你们与地师有什么牵扯。”
玉盈道:“澹台云管得未免太宽了些。”
“且不去说澹台云。”李玄都道:“地师就是齐王,法师身为天家之人,应该比我更了解齐王为人,与此人相交等同是与虎谋皮,还望法师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