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玄道人诛心问道:“岂不有严于律人而宽以律己之嫌?”
李玄都摇头失笑。
东玄道人脸色一沉,问道:“李先生何故发笑?”
李玄都收敛笑容,正色道:“笑古往今来、庙堂江湖,没有新鲜事。”
东玄道人沉声道:“愿闻其详!”
李玄都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曾追随张相肃卿,直至其身死。其身故之后,朝廷给他定了十项大罪,可要依着大魏律法去查,多半难以站住脚跟,同时民间又有众多落井下石的字流传,极尽诋毁之能事。说他乘坐十六人的大轿,说他四处收受海狗鞭壮阳,罗织罪状,与写话本无异。可张相当政十年,收复凉州、秦州,各地流民近乎绝迹,国库略有盈余,又归功于谁?其实这些大罪归结为一点,四字足以概括:威权震主。借用古人一句诗:功到雄奇即罪名。那些人无法从功绩上抹黑张相,就在私德上做章抹黑他,因为功绩实打实地摆在那里,青史留名,谁也无法抹去,可私德看不见更摸不着,自然可以被流言和谣言所诋毁。”
“朝廷从不缺乏清流,他们以道德标榜自身,实则碌碌无为,百无一用,爱惜个人羽毛更甚于天下苍生死活。”
“张相曾经说过:得失毁誉关头若打不破,天下事无一可为者。”
“苟利社稷,生死以之。知我罪我,在所不计。”
“愿以深心奉尘刹,不予自身求利益。”
东玄道人虽然是方外之人,但也隐隐听出李玄都要说什么,不由眯起双眼。
李玄都望向这位年迈道人,问道:“敢问道长,你与这些清流何异?”
东玄道人反问道:“不谈私德只谈功绩岂不是更可笑?”
李玄都道:“私德非公德,人无完人,若只论私德,天下岂有功绩可言?更何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东玄道人话锋一转:“李先生说贫道是清流,那李先生是自比张相了?”
李玄都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东玄前辈,站在道德的最高处说风凉话,不冷吗?”
东玄道人怒极反笑:“李先生追随张相多年,这是要学张相不计个人得失了?”
他故意咬重了不计个人得失几字,嘲讽意味昭然若揭。
就在这时,一直缄默的秦素忽然开口道:“有缺点的侠士终究是侠士,完美的苍蝇也终究不过是苍蝇。”